第182节
“你可以看着办。”男人暗示地捏她的手心:“前提是巴结好我,而且生儿育女一事,我认为是因为我不能不够勤劳所致。不如乘此机会,多多耕耘,说不定丰收之期能够早日到来。” “呵!想搞就直说,不用弄得这么文绉绉,听的人起鸡皮疙瘩。” “那就,插……” 楚阳娿脸唰红透,一巴掌拍过去:“敢说出来试试!” “明明是你说不要太文雅。” “我开玩笑不可以?” “明白了,官儿的意思是,只管做,不用说。” 第152章 没过多久,反对世家拥兵之言,渐渐从街巷流传开来。 乱世之中,最少不得追风逐浪的弄潮儿。这其中聪明人不计其数,他们从这些流言蜚语中察觉出一点蛛丝马迹,再加上有心人的可以引导,当即义愤填膺,朝着世家开始口诛笔伐。 这些人,大都是小世家和富裕地主家庭出生的子弟,其中很有一部分,甚至一直依靠在各大世家的之下博,只为将来仕途顺遂一些。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忽然正义爆棚,与世家划清了界限。 当然,有人反对世家,也有更多的人对世家忠心耿耿。他们反应迅速,很快就与之唱反调为世家歌功颂德,甚至还有人当街打了起来。 事情越闹越大,世家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一点端倪。 为了不让事态超出控制,几大世家联手,对这些对世家贵族出言不逊的读书人进行疯狂打压。可事与愿违,世家的联手打压,反而激起了民众的不满,原本保持中立不想参与其中的人,都被搅了进来。 这中间有一人,名曰丑奴,其人思想极端,口才了得,最是引人注意。他本是天晋九十一年的孝廉,被推举出来做了小官。哪知当官没多久就犯了事儿,被夺了官儿送回老家种田去了。可惜当初他当官时以为要飞黄腾达,家乡的一点土地早早就被他变卖了。如今丢了官,回家哪里还有土地给他去当田舍翁?丢了官的他跟流浪汉无异了。 之后二十几年,这丑奴一直郁郁不得志,平日只爱喝酒吹牛。战乱之时酒也喝不上了,这才跟着世家军当了个运粮小卒子。 然而这小卒子,也只能喂饱肚子,他并不是世家熟奴,待战事一完,哪里还会收留他?这丑奴没了活计,就辗转到了京城。因囊中羞涩,连店也住不起,好不容易想凭着会读书人字儿想找个差事,可这个时候京城才刚安定下来,请得起先生的人家早就逃走了,就算要搬回来,也是大人先回来,等确定没事了才会派人接孩子。所以此时,京里并没有私塾开始招先生。 求职无望的丑奴先生一咬牙,干脆捏着鼻子到茶楼里当伙计。这回饭是吃得上了,然而旁人知道他读书人字儿,还当过官儿,不进步心生敬佩,反而日日拿出来打趣嘲笑他,认为他在吹牛皮。丑奴先生愤愤不平,只恨不得哪日就机会,让他们瞧瞧自己读书人的本事。 可这样的机会却是很难有的,丑奴先生等啊等,直到京城开始议论世家拥兵之事,他脑子一动,忽然才有了主意。 原本他也只是想着,趁此机会出出头,在贵人名士们耳朵里挂挂号,也好赚一个名声出来。 为此,他精心为自己设计了狂放不羁,愤世嫉俗,却又忠心爱国的民间士子形象。一出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言辞激烈地将世家从头到家批评了个遍。 抱着皇帝密旨运作此事的某人发现,京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位猛人,当然不舍得放过。他当机立断,开始计划,将丑奴先生捧到人前。 丑奴先生名声鹊起,这一炮而红的速度,简直与后世明星没个两样。不多久,他的名号便在读书人,甚至说书先生的口中流传开来。 从外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号,这种感觉是相当舒爽的。丑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般才华卓越,仅仅小试牛刀就成了风云人物。每每心中暗爽,便要偷听旁人如何谈论自己。 然而谈论,自然有人褒有人贬。听闻有人夸赞自己,丑奴当然喜欢。听闻有人臭骂自己,自然是心生不满。 这一不满,自然更加与世家势不两立,再有场合,言辞更加激烈。如此一来,丑奴之名号,竟然传到了各世家族长耳中。他的身后,同样也有了一批或真或假的追随仰慕者。 丑奴终于摆脱了曾经低贱的生活,与那些讽刺嘲笑自己的人一刀两断。 然而因他强劲的风头,成了世家打压名单上的头一号。丑奴不负众望地被按上了个强抢民女的罪名投进了监牢。追随他的人开始为他喊冤,连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也为了他集合到监牢之外,他们言之凿凿,将丑奴先生奉为圣人,根本不相信他会做那等德行败坏之事。近万的人马拥堵了十几条街,高居庙堂的皇帝陛下,终于被惊动了。 一国都城,竟然发生了这种事,皇上震怒,下令彻查。调查表明,丑奴先生的案子,果然是被诬告的。 而当官差将丑奴先生从监牢提出来之时,已经是满身鲜血奄奄一息。 仰慕者们看见他的惨状,纷纷表示愤怒,一定要为先生讨一个说法。 百姓们不愿离开,甚至还有越聚越多的架势,云起收到了上百封的血书,终于不顾百官哭求,决定亲自见一见丑奴先生。 楚阳娿在宫里,也满心等待着接见效果。 派去帮她看情况的宫侍一个一个来回跑着,跟她适时汇报现场情况。 “……皇上英明神武,往那高台上一坐,臣民拜服山呼万岁……” “这些都省了吧,说正事。那位丑奴先生如何?今日觐见是否被吓到?还有那些世家族老,可是被他为难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那丑奴先生十分胆大,不仅没有被吓到。意见了皇上,便指责世家贵族的不是,皇上可是生气的很呢。” “哦?你下去吧,继续去探。” “是。” 宫侍下去了,很快,又有人回来了,继续将事态发展一一讲给她听。 原来这位丑奴先生果然胆大,见到皇上,竟然没有吓傻。人家毫不怯场,回答了云起的问题之后,便开始向他谏言,请他夺去世家豢养私兵的权利。除此之外,他还谏言,为了限制大逆不道的世家东山再起,干脆取消世家举荐权,甚至明令世家之间不准攀亲。彻底断绝世家之间的关系网。 此言一出,当然引得在场世家出身的官员大怒。站出来斥责丑奴先生的人络绎不绝,然而丑奴先生口才了得,先从世家圈地乱民开始,再到国家动乱,内有小人害民,私家豢养私兵却冷眼旁观。又到世家拥兵自重,竟然围困文山,逼死了先帝,害新帝几近灭族。桩桩件件,证据凿凿,字字泣血。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竟然将一众官员说得哑口不言。 有人好不容易找到突破点,表示世家私兵虽说一开始没有行动,然而后来还不是听凭先帝调令,组成世家联军,为国效力。而且把伤亡人数拉出来一算,竟然比打了好几年仗的朝廷正规军还多。 他们不说这个还罢,一说起伤亡人数,丑奴先生更是嚎啕大哭。他一边嚎哭一边告诉皇上,自己当初就是在世家联军里头当伙夫,那是亲眼所见世家子弟以及世家私兵的无能跟迂腐。 如若不然,好好的世家军,那么多人,粮草辎重样样不缺,怎么没见打过几仗就死了那么多人呢?没有战斗力啊! 世家心不诚,人无能,再好的士兵,摊上个没用的指挥官,也只有送死的命。 “那些私兵,虽说拿着世家的粮饷,但他们总也是爹生娘养,也是大晋子民不是?竟只因为生在世家圈地范围内,就只能成为私兵,连参加正规军为国效力的机会都没有!惨绝人寰可歌可泣啊!长此以往毕竟国之不国君之不君……” 丑奴先生边哭便说,一席‘肺腑之言’,说得皇帝眼泪汪汪。身为一国之君,深感责任重大,激动之下,当场同意了丑奴先生之谏言,下旨禁止任何私人豢养私兵,一旦发现,便以造反论处。还有取消世家的举荐权这件事,皇帝表示,兹事体大,他回去好好写一份计划,然后才能正式下旨。 楚阳娿叹为观止,惊叹云起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位丑奴先生,简直是人才。 但是云起当场下旨禁止世家豢养私兵,连他们的举荐权都要夺去,可以预见,世家的反应将会有多激烈。 事实正如她所料,当天下午,云起都还没有回宫,就见几位夫人急匆匆进宫来找楚阳娿哭诉。 当然,女人来后宫哭诉,不可能直接让她去跟皇帝理论。女人要柔软一些,说话也更加拐弯抹角。对于私兵一事人家只字不提,只哭着告诉她说家里的老爷子突然地病倒了,此时正用人参吊着命,说不得一不小心,就要被气死了。 一个得病了是意外,一群人都不约而同病倒了,显然是在跟他们摆阵呢。 楚阳娿心里明白,面上只能装作不知,一味地赐药遣太医。 夫人们无法,只能实话实说,求楚阳娿看在家里多少辈儿多少辈儿是亲戚的份儿上,帮他们在皇上面前说说话。私兵一事上,千万松一松,也好让也老子们缓回一口气来。 楚阳娿当场沉了脸,直言道:“先不说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即使是皇后,也不能对国家大事置喙。就算是皇上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容得本宫说上一句,本宫也要先问问诸位夫人。你们说你们家老爷子病重了,求皇上缓上一缓。然而我听闻世家子弟们,日日读得圣贤书,书上三句不离忠君社稷。此时本宫倒是要问上一问,各位家中族老子弟,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竟然就是这般忠君的?” “这……皇后娘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老爷子他们到底是上了你年纪……” “原来忠君也是分年纪的,上了年纪,便可以对皇上的旨意置之不理,甚至以命相逼?这样说来,再过几年,便可以正大光明造反谋逆了?难怪你们舍不得私兵,舍不得举荐权呢。” “不敢,求皇后娘娘恕罪。” 夫人们一听楚阳娿这么说,立刻哗啦啦跪了一大片。楚阳娿冷着脸,直接命令嬷嬷送客,夫人们愁眉苦脸无功而返了,楚阳娿却没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晚上云起回来,脸色很不好,楚阳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一切不是很顺利么? 却见云起将一封奏章甩到桌子上,楚阳娿拿起来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武夷山送来的新,让新帝云起亲上武夷山迎取太宗遗命。 “太宗遗命?太宗早八百年前就没了,怎的还有什么遗命?” 立国一百多年,太宗也死了八九十年了,武夷山竟然还藏着他的遗命,这怎么让人能够相信? 然而不相信也不行,武夷山地位特殊,早就因为山主的地位尊崇而被传得神乎其神。此信一出,天下人都会相信武夷山存放着太宗遗命。 云起作为新帝,还是先皇禅位而来的皇位,他要是不认,实在不能服众。 楚阳娿沉默半晌,道:“此时此刻,你是绝对不能离京的。既然武夷山主人有请,就让我亲自去一趟吧。” “你去?”云起很不赞同:“今次我刚刚下了禁止世家拥兵的旨意,他们心有不甘,肯定会借此机会兴风作浪。武夷山此行,怕不安全,我不会让你涉险。” “正因为此行有危险,才正该我去。”楚阳娿说道:“我的母亲就在山上,且武夷山的规矩,是只能女人上山,皇上虽为一国之君,却也的确是男人没错,让我走这一趟,最合适不过。再说,不论那太宗遗命何等珍贵,存着遗命的武夷山,也只是臣民而已。您是君王,哪有君王千里迢迢去见一个山主的道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此行当真有人趁机作乱,你在京城,正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反而要是你离开京城,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让我怎么办?你才登基不久,国朝还不稳固,更加没有继承人,一旦你出事,小则朝廷震荡,大则天下大乱,怎么算都划不来。” 云起沉默半晌,说:“我不会离京,但是也不必你去涉险。武夷山此行,我准备另派人选。”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楚阳娿道:“山主既然敢请你亲自去,就是不准备给其他人面子。我好歹是皇后,总能代表你,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长处。如果一不小心,这位有着大长公主身份的山主决定立那位小皇子当皇帝。当然,皇帝当不成,直接逼你立他做太子却是可以的,那时候想要避免麻烦,不晓得又要花去多少精力。何况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楚阳娿提醒他:“我想亲自去,正好接母亲回家,你亲口答应过我的,不要忘了。” 其他任何人去,都没有见宁氏的理由,这也是楚阳娿考虑的重点之一。 听了她的话,云起再无法反驳,他认真地看着楚阳娿的眼睛,良久。 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叹口气,说:“你是在想去,那就去吧。我会派藏风跟猎鹰跟着你。当然,薛王李宁几家,也得跟着你去。有这些人质在,想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楚阳娿一笑,终于高兴地扒到了云起身上:“要是母亲能回来,我再送你几样好东西,以表谢意。” 男人温柔轻笑:“你平安归来,就是我的好礼。” “那我立刻去准备,恩,也跟爹爹说一声,让他也高兴高兴。” “随你。” 楚阳娿高高兴兴准备去了,楚家第二天也得到了她准备亲上武夷山的消息。 代君出巡,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加上最近私兵禁止令与世家闹出的尴尬,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楚家有些心惊胆战,商量之后,到底让楚域进宫来见见楚阳娿。 楚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女儿了,虽然只得楚阳娿想要亲去武夷山的用意,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武夷山路途遥远,你现在身份贵重,哪里需要亲自前往?”身份的变化,使得男人不再如以前一样对楚阳娿亲昵随意。不过眼中溢出的关心,还是让人忍不住心暖。 楚阳娿告诉他实情:“山主既然说是太宗遗命,便由不得任何人轻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趁此机会,接母亲回来。” “你娘她……”男人一想到妻子,马上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楚阳娿说:“爹爹要留在京城,这样女儿才没有后顾之忧。爹爹您是知道的,因为那一道禁止私家拥兵的圣旨,现在皇上与大臣们闹得很不愉快。咱们楚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此次武夷山之行,恐怕是掩人耳目,我担心有人暗渡成仓,在京中生事。 皇上虽在,然而他到底是新君,又是禅位得来的皇位,行动上很受限制。如果世家联合起来与他为难,恐怕很不好收场。所以有楚家在的话,总是一笔助力。楚家虽有祖父在,但祖父年纪到底大了,精力有所不济,大哥哥却又太年轻,行事又很……邪气,我放心不下,只能希望父亲主持大局了。只有京中安稳了,女儿在外头的安全,也才能够保证。再说,武夷山不是不准男子上山的么?爹爹跟去了,不过也只能像从前一样在山下等待而已。” 沉思许久之后,男人叹气:“我的官儿长大了,想事如此透彻。” “经历这么多,我只想天下太平,一家团聚而已。”楚阳娿说道这里,才终于问起:“爹爹,有关禁止世家拥兵一事,您跟祖父怎么想?还有徐州众位长辈跟各位哥哥弟弟们,他们都有什么看法?” “楚家的私兵,这些年损失不少,然而你弟弟一直在军中效力,如今说起来,也算是小有权利。因此禁止世家豢养私兵一事,对我楚家影响并不很大。反而要是真的禁止豢养私兵的话,楚家就能成为世家之首,只是……” “只是什么?” “你徐州几位叔叔,到底还是舍不得。” 世家豢养私兵,这是长久以来的惯例。私兵的存在,不仅仅是身份家世的象征,它还保证了家族不会轻易没落,甚至决断新世家出现参与竞争。更加重要的是,世家担心没有了私兵,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皇权之下,会成为皇帝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简而言之,私兵豢养制度,是世家垄断,巩固阶级的一种工具。与此同时,也是与皇权抗争的一种工具。世家这不舍得这个保命符,这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点楚阳娿早就想到了,按理说来,作为楚家女儿,他很应该站在世家的角度反对云起。但作为一个理智的人,她知道世家的私兵豢养权,甚至世家本身的存在,都是很大的弊端,早日去掉毒瘤才好。 楚家跟各世家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屁股决定脑袋,保证自己的利益才是本能。 楚阳娿不想被父亲还有弟弟记恨,她正思考着怎么跟他解释这种很有可能贻害百年的弊端,父亲却已经主动开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