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倪振平说:“那天珊珊突然不舒服,我带她去医院,就让陆繁去接你,你不记得陆繁了?” 看倪简没什么反应,倪振平说:“不应该吧,原来住咱们家对门的,你的名字还是他爸爸取的呢。” 倪简说:“我记得他。”顿了顿,说,“他们不是搬走了吗?” “后来又搬回来了。” “什么时候?”倪简挺惊讶。 倪振平说:“回来挺久了,有十几年了吧。” 倪简哦了一声,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他爸爸又调回来了?” “不是。”倪振平摇摇头,脸色有点沉重,“他爸没了。” 第5章 倪振平跟陆繁的父亲陆云是高中同学,陆云读书比倪振平好,上的大学也好,一毕业就进了电厂做管理工作,倪振平当时能进电厂还是托了他的关系,两家最开始都住在电厂宿舍,后来分了房子,又选在一栋,门对门,一直走得很近。 后来陆繁出生了,倪振平那一年刚好结婚,陆云在喜宴上喝高了,拍着倪振平的肩膀说要跟他做儿女亲家,让他抓紧生个闺女,倪振平和程虹当时还因此被大伙儿起哄“早生贵女”,闹了个大红脸。 谁知三年后倪家果然添了个闺女,倪振平取名字时向陆云取经,陆云张口就取了个“简”字,说是跟他家小陆繁恰好凑一对儿。 倪振平当时觉得真能做亲家也挺好,知根知底的,于是欢欢喜喜地采用了。 这事整个大院都知道,难免有嘴长的人嚼舌根说倪振平会巴结,但他们也只能说说,陆云当时在电厂已经做到挺高的位子,没几个人敢明着说什么。 在倪简还是个小婴儿时,大院里的邻居看她就像看陆繁的小媳妇了。 陆繁那时才四五岁,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听陆云的话,知道要对小简妹妹好。 这些事倪简当然没有什么印象,她能记清的都是四五岁之后的事。 因为程虹的疏忽,倪简三岁时因为高烧和药物中毒失聪,换了很多医院都没治好,她几乎没有残余听力,助听器也用不了。 所以,她四岁之后的生活重心就是学说话和读唇。 程虹不计代价地为她找了最好的特教老师,专门进行语言康复训练。 倪简聋了之后,大院里的人再也不说她是陆繁的小媳妇了。他们都觉得这事儿大概黄了。 倪简没有上幼儿园,她六岁时直接读一年级,和陆繁一个学校。 上学第一周,一年级所有人都知道一(3)班有个聋子,两周后,整个小学部都知道了。 那是倪简人生中挺灰暗的一段日子,那时程虹和倪振平已经在吵架了,他们几乎顾不上她,而学校里的人总是用怪怪的眼光看她。整整一个学期,倪简几乎没有在班里说过话。 那时倪简最喜欢放学,一年级放学最早,老师出门后她总是第一个收好东西,飞快地出门,去五(2)班门口等陆繁。 五(2)班所有人都知道一(3)班的小聋子是陆繁的邻居。 陆繁从来不会嘲笑倪简是聋子。 他跟倪简说话时总是面对着她,让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唇。 那半年,倪简异常沉默,程虹和倪振平吵架时,她就去对面敲陆繁家的门,然后和陆繁待在他的房间里。 除了陆繁,她拒绝跟任何人说话。 陆繁家是那年冬天搬走的。 倪简并不知道,她被程虹带到苏州过年去了。她也是在那一年见到她后来的继父。 第二年,程虹就跟倪振平离婚了,倪简被判给程虹抚养。 倪简跟程虹去了北京,四年后又跟程虹移民美国。 她再也没有见过陆繁。 陆家的遭遇,倪振平几句话就说完了,倪简听完没作声。 倒是倪振平想到陆家的事总忍不住叹息。 “陆繁那孩子从小就乖,样样拔尖儿,咱们大院里没几个男小子比得过他,他现在这样真是被家里给拖的,那工作说白了也是临时工,没什么好处,就是辛苦,还有些危险,我劝他也没用,挺倔的。” 倪振平说着摇了摇头,想起以前,忍不住感慨,“真挺不容易的,他妈妈最后那几年住在医院里,里里外外都靠他,我们也只能稍微帮衬着点,”说起来,他那时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说到这里,听到倪简问:“他搬到哪去了?” 倪振平说:“到城西去了,那地方我去过一回,在老城区那的银杏路,不怎么好,治安挺差的。” 倪简点点头。 倪振平想了想,说:“你们也好多年没见了,什么时候得空,你到家里来,我叫陆繁也来。” 倪简还没应声,倪珊就端着托盘回来了。 他们没再说这个话题。 吃完饭,倪简跟他们道别,坐出租车先走了。 后面两天,倪简窝在屋里画了几张稿,从头到尾看了几十遍,然后一张张撕掉。 完全不能用。 倪简知道人烦躁的时候弄不出好东西。所以她扔了画笔,把自己摔进被子里,躺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她煮了一杯牛奶,喝完后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