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
刚刚聚起的三观,再次皲裂,散落一地,粉碎成渣。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杨御史的决心 李大夫的专业精神,当真值得敬佩。 三观破碎,脚下不稳,依旧为杨御史诊脉,仔细换药,重新开过药方。 放下笔,吹干墨迹,交给顾卿。复杂看一眼杨瓒,李大夫欲言又止。 “李大夫可有话说?” “草民……” 李大夫迟疑片刻,正想开口。顾卿忽然侧头,目光冷冰冰,似利箭一般,当即打了个哆嗦,到嘴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草民并无他言。只请佥宪按时服药,悉心调养,莫要劳累。” “多谢大夫,瓒必谨记。” 杨瓒十分客气。 危急之时,李大夫甘冒师门规矩,配制毒粉,助守军抗敌,他始终记在心里。无法就此为其请功,也是打定主意,另具一份奏疏,详述过程,回京后呈至御前。 不能明着表扬,也当在御前挂号。 无论如何,切实的功劳不可抹去。 非是杨瓒怕事。 实是以朝臣的眼光,阵前用毒,终非守正之举。 哪怕边军十不存一,死伤殆尽,即使城池危如累卵,祸在旦夕,“清风峻节”的士大夫,都会高举朝笏,大声痛斥。 “鬼蜮之道,奸邪行径,万不可取!不可表功,实当严惩!” 这种情况下,光明正大请功,百分百是在害人。 盏茶之后,发已半干。长指在乌丝间穿梭,以簪成髻。 杨瓒单手撑颊,反握住搭在肩上的手,无声叹息。 不满,不忿,都将化作无奈。 正如谢丕拟就的名单,依他本意,三分之二都将划去。 但能这么办吗? 不能。 世情如此,凭一人之力,如何撼动整个阶层? 即便有天子支持,也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四郎?” “我无事。”杨瓒侧过头,笑的有些无奈,“只是有些心烦。” “何事心烦?” “什么事啊……” 指尖轻动,滑过白玉般的手背,肌理滑腻,仿佛羊脂。 很难想象,这双文人似的手,指腹虎口都长着薄茧,拉弓挥剑,瞬息可夺人性命。 看人,当真不能只看表面。 表面? 思绪微顿,杨瓒眯起双眼,脑海里迅速闪过一抹灵光,嘴角倏地勾起。 或许,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 “四郎?” “靖之今日不巡营?” “……”这是暗示他该走人? 顾卿挑眉,眼神颇有些不善。 杨瓒不以为意,扣住顾卿五指,轻吻落在指尖。趁对方愣神,起身走到榻边,取来矮凳上的包袱,换上干净常服。 “伤兵安置,战后诸事,都需总戎、同知操劳。” 金带系紧,果然宽出两指。 插入匕首,佩好宝剑,收起金尺,杨瓒转过身,戴上官帽。面上依旧带笑,出口的话,让顾卿眉尾挑得更高。 “下官尚有事同谢郎中商议,就此……” 话没说完,直接被大手扣住后颈。 下一秒,唇被堵住。 所谓“公事公办”,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炷香的时间,杨瓒走出军帐。 身上披着顾卿的斗篷,脸色微有些潮红。冷风吹过,拍拍双颊,总算冷静下来。 难得正经一下,效果完全超于预期。 不过,美人的反应值得回味。回京以后,养好身体,不妨多来几次。 至于现下,为可持续发展,还是收敛些好。 一边想着,同巡营的锦衣卫擦肩而过。 迎面遇上披袍擐甲,面上犹带杀气的张铭,不禁愣了一下。 城外战事已歇,鞑靼非死即伤,弃甲丢盔。这位满脸杀气,身上还带着血腥味,是草原遛马去了? “张总戎。” “杨佥宪。” 朱厚照有权任性,百无禁忌。监军任命三位,总兵官更多出一个。如不是顾卿坚拒,怕也要手握帅印,在营中立起第三面大纛。 “张总戎行色匆匆,下属披坚执锐,所为何故?” “杨佥宪不知?” 杨瓒摇头。 昏倒至今,整整两日没有离开帐篷。 禀报之人,都被顾卿拦在帐外。镇虏营内外变化,的确半点不知。 如果出言询问,顾卿不会瞒他。 但战事已歇,鞑靼额勒都被生擒,短期应无紧急军情。劳累这些时日,神经一直紧绷,难得偷闲,杨瓒才不会没事找事,自寻麻烦。 “倒也不是大事。” 见杨瓒不似作伪,张铭放松神情,笑道:“两支附庸别部的鞑靼部落,正在磨刀峪外。共三百壮丁,五百老幼妇孺。” “可是来袭?” “非也。”张铭道,“已遣人查明,其来是为内附。” 内附? 杨瓒顿感诧异。 别部额勒被抓,几千部落壮汉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这个当口,留在草原的人不想着报仇,而是拖家带口前来内附? 转身投靠其他部落,都比内附更合情合理。 难道是计? 松懈边军防备,趁机偷袭? “确已查明?” “杨佥宪,”张铭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问道,“顾同知未告诉佥宪?” “什么?” 杨瓒满头雾水。 “日前,顾同知领百名骑兵夺回慕田峪,后深入草原,寻到别部营地,放火烧帐,杀牛羊千头。” 什么? 乍听此言,杨瓒眼睛瞪大。 顾同知草原放火? “顾同知走后,又有其他部落袭击,别部帐篷全被烧光,老人孩子尽数身死,妇人和牲畜都被劫掠。” “也就是说……”草原之上,再无别部? 张铭点头,声音微扬。 “别部不存,附庸部落也将被瓜分。鞑靼凶蛮,此时附庸未必能得到好处。一言不合,杀死首领,吞并整个部落,半点不出奇。” 相比之下,明朝对降者的态度,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性命无虞,还会划分出一块地盘,许部落内迁。 哪日住得不舒服,大不了再偷跑回草原。带着明朝的丝绸茶叶,不愁找不到买家。 “弘治八年,鞑靼部内讧,北部亦卜剌同伯颜部仇杀,战败之后,首领窜至兴和,联合阿尔秃厮部,叩边劫掠。被大同总兵官领兵杀退,逃至乌斯藏。走投无路之下,于弘治十年请求内附。朝廷准其请,划出草场,更发还缴获牛羊。” 说到这里,张铭喜色渐消,眉间拧紧,现出一丝恼怒。 “弘治十二年,北部首领杀边将,叛回草原。弘治十三年,叩边劫掠,被太原总兵所破,再次请内附,朝廷上下不记前仇,予以恩准!” 又准了? 杨瓒愕然,表情中满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