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王东脖子上的青筋就露出来了，眉毛上的汗水似乎浸入了眼角上。 “你在这儿签个字吧。”医生把单子递给他：“你签了我们才能继续手术，快点吧，病人情况挺不乐观的，送来的时间有点耽搁了。” 王东的喉咙动了动，眼神有些飘忽，眉毛上的汗意浸进了眼眶里。他在单子上签了字，说：“请你们一定把他救回来，他平时身体挺健康的，他……”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那医生说完就又跑回了急救室，王东从房间里出来，靠在墙上。 他以前一直觉得，他对王语，是一定要尽力追逐的，一定要得到的，至少要尽最大可能努力。可是现在他想，只要王语能好，他就是一辈子得不到他，可是能看着他，在他身边，知道他活着，就行。 他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飘忽，是空白的，也不是悲伤，也不是惊恐，就是什么都没有的那种状态。他大伯过来拉他坐下，他微微张嘴，说：“刚才……他们开了一张病危通知单……我签字了。” 他大伯愣了一下，就松开了他，没说话。 他大伯母并没有回去，而是开着电动车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见他爷俩坐在急救室门口，当时腿就有些软了。 生死大事，何况里头的人又是王语，王家最有本事的老四唯一的儿子，一根独苗，要是没了…… 王父跟王母立即坐车往这儿赶，王父虽然平日里对王语很严肃，可是爱子心切的心还是在的，王妈妈就更不用说，听了这事之后就一直哭。 王语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引发的急性支气管炎，最后又转成了急性肺炎，不过一番抢救，命总算是保住了，可是人留在了重症监护室，不让人进去。 可是王东一直在门口守着不走，最后那主治大夫就对护士说：“给他个隔离服穿着，让他进去看看吧。” 王东一听说能进去了，赶紧换了隔离服，消过毒之后戴上帽子口罩，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王语虽然不是全身插着管子，可是那景象，看了也让王东心如刀绞了。他在旁边坐下，抿了抿嘴角，掉泪了。 王东在床边守到了王父跟王妈妈过来才走，才一天时间，就好像瘦了一圈。 张素芹心疼他，说：“王语他爹娘都来了，你就别去了，在家好好睡一觉。” 胡子拉碴的王东也不说话，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不过王语总算是度过了危险期，呼吸机拔掉了，过了几天又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搬进了寻常病房。 这期间，王东都没有再去过。 王语能康复，最高兴的还是王丽，除了真的替王语高兴之外，更重要的，在王语病重的那几天，她一直担心如果王语有个三长两短，她那婚事，估计也就完了。 王父如果没了儿子，哪还有心情给女儿办婚礼，他们整个王家，恐怕都高兴不起来。 不过最疼王语的，还是王妈妈，一开始就是一直哭 ，哭的王父都心烦了，后来王语康复了，她就一直笑。 王父身居高位，儿子病了也不能一直在医院里，呆了一天就回去了，留下王妈妈留了下来。 王妈妈打算无论如何，等王语康复了，立即回省城去：“再也不能让你在这儿呆了，说是在地上睡了一夜受了寒，我怎么觉得还是因为这乡下环境太差呢……”王妈妈皱着眉头说：“你看你大伯家，喂的鸡呀狗呀，又是散养，一个院子乱成什么样了，脏的没地下脚，那得有多少细菌，咱好了就走，一会儿也不在这留着了。” 王语就笑了，一笑又咳嗽起来了，他这个爱咳嗽的后遗症，跟了他大半生，折磨了他大半生。 人的一生真的很奇妙，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来了个难，突然之间就来了个喜，挡不住，也躲不掉。王语健康顺遂的活了二十几年，突然有一天，身体就不行了。 他大伯跟大伯母是非常愧疚的，天天跑过来看他，王丽也来，倒是张素芹没来，只买了点东西托王丽带来，她跟王妈妈脾气不各，俩人见不了面。 这么多人要么亲自来了，要么就是托人带了口信，唯独王东没来。 可是王语是有印象的，知道是王东送他来的医院。王妈妈也知道，一直说要感谢他：“他人怎么没见过？” “谁知道。”王语喝了口水，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忽然又咳了出来，王妈妈埋怨地说：“叫你喝水悠着点悠着点，你就是不注意！” 王语咳得满脸通红，肺好像都要咳出来了，王妈妈埋怨着替他拍了拍背，眼圈忽然红了，噙了眼泪。王语也咳出眼泪来了，笑着说：“你干嘛啊？” 王妈妈非常委屈地说：“我好好的一个儿子，突然成了这样，我怎么能不哭。” 王语就握了握她的手，说：“养养就好了。” 他还是很乐观的。 王语身体病了一场，精神头就不大好，晚上睡得早。王妈妈正在给王语掖被子，回头突然看见有人进来，眉头皱了一下，轻声问：“你找谁啊，怎么不敲门的？” “我找王语……我是王东，是……” “哦，我知道你……”王妈妈说着轻轻走了过去，压低声音说：“刚睡着，让他睡吧，醒了又要咳。” 王东朝病床上看了一眼，看见王语睁开了眼睛。 “怎么醒了？”王妈妈赶紧跑过去，王语坐了起来，看着王东笑了笑：“东哥来了？” “嗯，来看看你。” 第97章 惊喜 “听说你把王语送过来的，我们没来之前都是你替我们守着，真谢谢你了。”王妈妈回头说。 “应该的。” “妈，你不是还没吃晚饭么，你去街上吃饭吧，我跟东哥聊一会儿。” “聊什么聊，老老实实睡觉。” 王东就说：“您去吃饭吧，我在这守着，不让他说话。” 王妈妈看了看王语，犹豫了一下，说：“那行，我去吃饭。那麻烦你了。” 王东等王妈妈走了，才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王语。 王语坐了起来，王东就在床边的板凳上坐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王语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他的指甲有点长了，一直没有剪。 王东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王语有些伤感，所以也没有躲闪，反而轻轻触碰着王东的手。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时间长了，王语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就松开手，拉着被子躺了下来，露着头，看着王东。 “你跟张惠谈恋爱了？” 他开口问的第一句就是这句话。 王东低着头，却没吱声。他的脸上少了一种光彩，感觉整个人有种很暗淡的感觉。这种暗淡让王语有点难受，大病初愈的人，心底都是非常脆弱的。鬼门关上转一圈又回来的人，有一种近乎重生的伤感和释然。 “问你呢。”他语气有些不满。 王东还是不说话，就那么低着头坐着。 王语看了他一眼，就翻过身，给了他一个背影。 王东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在那儿坐到王妈妈回来。王东站起来，说：“四婶，要不今天我来陪护吧，您去休息休息。” “不用了，你能来看我就很感激了，天都黑了，你回去吧。王语睡着了吧？” 王语扭过头来，看着王东跟他妈一块走出了门。他的眉头皱了皱，坐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讨厌王东的沉默寡言。 居然不理他，实在很过分，他问出那个问题，可是思想斗争了很久的，好不容易问出来了，居然不理他。 王妈妈从外头回来，笑着问：“怎么坐起来了？” “他走了？” “嗯，走了。”王妈妈说着打开一杯粥：“给你买了一杯，养胃的，喝了。” 王语接过来就喝了，王妈妈就在旁边说：“你这个堂兄，人倒是不错，稳重，就是话不多。他干什么的？看着不像是种地的。” “他是个军人，休假在家的。他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 “下次他再来你就把他堵在外头，他这人超闷的，跟他在一块，特别不舒服。” “那你还说要跟他说说话，还把我轰出去了？”王妈妈笑着接过他喝光的杯子，说：“不过他也有点不懂事，来看你，居然空着手就来了，咱也不是想要他那点东西，可这样做，是不是也太不懂得人情世故了？” 王语说：“就是。” 王语喝了粥就睡下了，王妈妈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睡下，睡到半夜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想撒尿了，就偷偷爬了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要是王妈妈知道了，一定让他尿在便盆里然后给他端出去，虽然是亲妈，他也觉得有些尴尬，所以还是自己亲自去厕所的好。 他一下了床就想咳了，赶紧一路小跑跑远了，才咳了出来，结果一抬头，发现走廊里居然坐着一个人。 居然是王东。 他吓了一跳，怔怔看着王东，王东也看着他。 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没有什么人。走廊尽头的灯泡不太稳，时不时地闪烁一下。 他愣了愣，佯装没有看见，一路小跑跑进厕所里去了，撒完尿出来，王东已经站起来了，叫道：“王语。” 王语在厕所门口站住：“你怎么还没走？” “我想陪陪你。” “那你进去啊。” “你妈不是不愿意么……” 王语哭笑不得：“我妈那是客气，你要是坚持，她一定同意啊。” 他走过去，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王东：“太冷了，你还是回屋吧。” “你不是想陪我么，正好，我都快闷死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外头挺凉的……” “少废话，你走不走啊？” 王东只好跟着他往外走，俩人下了楼，王语忽然又咳了两声，可能咳的久了，他一咳胸部就特别疼，捂着胸口皱起了眉头，骂了声“妈的”。 “我背你？” 王语拧了拧头：“不用。” 外头大楼外的院子里更安静了，只有昏黄的路灯照着，两个人并排走着，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两个影子，长长的。 “你知不知道我这回生病，都是因为你。”王语说。 他知道他这么说了之后王东可能会很愧疚，可还是说了出来，他不但要说，还要变本加厉地说，他就是要让王东愧疚。 王东果然很吃惊，看着他。 “我给你发短信你不回，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太生气了，所以在院子里气睡着了。” 王东就停了下来，王语接着问：“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跟张惠谈恋爱了？你们俩没有睡在一个房间吧？你不是知道他喜欢你么，你不是不喜欢她么，你不喜欢她，还跟她睡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