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恍恍惚惚,似醒非醒,沈奕瑶感觉自己一直没睡踏实,她猛地心中一惊,睁开眼,迷迷瞪瞪的,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 “……不是说没事了吗?怎么又严重了!” 她想撑着起身,却感觉浑身酸软。想说话,嗓子里干涩得发不出声,头也疼得厉害。 “夫人刚开始确实没事儿,大夫也来看过,开了两幅药。服了药,夫人便睡下了,刚才奴婢过来看,谁知居然发起了热。”这声音是翠巧的。 “我爹呢?” “侯爷不在。”翠巧的声音隐隐有着哽咽,“奴婢实在没法子,才让人去叫了姑娘。这大半夜里,二门那边已经锁了,奴婢让看门婆子开门,那婆子说府里规矩,没荣安堂那边发话,这二门不能随便开。去荣安堂那里,早就熄灯了,奴婢去求见,有个小丫头来说赵妈妈说的不敢扰了老夫人……” “你身为堂堂威远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居然叫不开一个二门,要你干什么用!” “姐,你说她作甚,她刚来当差没多久,哪里叫得动人。”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是严陌。 “邹妈妈你跟她一起去趟荣安堂,叫不得老夫人,赵妈妈总叫得,让她着人拿了钥匙开二门去请大夫,就说是我说的。董妈妈你带两个人去管二门那婆子那儿,谁说不开门的,给我大耳刮子使劲抽,抽坏了我担着……” 一阵应声响起,然后便是悉悉索索各自散开了。 沈奕瑶想说什么,可提不起精神,只能昏昏沉沉又陷入黑暗。 ☆、第66章 翠巧感觉自己心里砰砰直跳。 她是威远侯府的家生子,但家里却是家生子中混得最不好那种。 她娘就她一个闺女,她也没个兄弟,爹娘俱是那种老实嘴笨的人。好差事轮不上,能摊上的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八岁进府里当差,从最低等的洒扫小丫头做起,到锦瑟院里跑腿小丫头,再到正房侍候的二等丫头。这么多年,府里发生的种种也是落入眼底的,只是她就是一个小丫头,哪能管的了主子的事,还不如当个锯了嘴葫芦老实当差。 因着三姑娘,锦瑟院接二连三换人,当下人的人人自危,不是怕被鞭子抽了,便是怕离开这么好的地儿,她也是其中一个。谁知芳草芳翠两个被打死,大丫鬟的位置空出来,便提了她和翠萍顶上。 翠巧很怕三姑娘,这种惧怕从她还是二等丫鬟时便埋藏于心间。这也是为什么她升了大丫鬟,还那么讨好三姑娘的原因。 这么多年她也算看出来的,谁和三姑娘做对,谁遭殃。芳草和芳翠两个,好好的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不做,居然去给裴姨娘当狗腿子,也活该她两人被打死,全家发卖的下场。 而今日这事,翠巧心里也是门清,她算是被搅合进来了。老夫人生了夫人的气,赵妈妈才会那么大胆的敷衍了事。 其实她完全可以从荣安堂回来便作罢的,反正她只是个下人也无能为力,夫人发一夜热也不会有什么事。可她实在是不忍心,夫人是个好人,对她们这些锦瑟院的奴婢们也很和善。别人各有心思怎么做怎么想和她没有关系,可她翠巧实在干不了那昧良心的事儿。 所以才会这大半夜里,着人去叫了三姑娘。 翠巧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看你手这么凉,是不是冷?” 前后均有小丫头擎着灯笼,四下里倒也不黑,就是天冷,冷风直往脖子里灌。 手被轻轻的拍了拍,“别怕,你是个忠心的,三姑娘是知道的。咱们确实有事要禀,打扰了老夫人,也是实属无奈。” 翠巧点点头。 到了荣安堂,诉清楚来意,正房旁边耳房里的灯很快便亮了。 赵妈妈披着袄子出了来。 “居然让您跑了一趟,三姑娘不会也被闹醒了吧。你这丫头也是,这么大的事叫老婆子一声,难不成还会阻你?就这么回去了,还去扰了三姑娘。” 翠巧低着头,呐呐的,还在想怎么说,被人拉到身后。 只听得邹妈妈细声软语,“这丫头刚提上来,也是一时慌了神。不过也算是个忠心的,日后好好教教便是。麻烦老姐姐这大半夜里起来,您赶紧去歇下吧,吩咐人开了二门便好。” “夫人发了热,我这哪能睡得着,我送您出去吧。” “不用不用,我这便回去了。只是跟您说一声,您也知道三姑娘脾气急,这不,那二门的看门婆子给脸不要,居然敢耽误锦瑟院的事儿,三姑娘命人去掌了那婆子的嘴。明日老夫人起身,还要劳烦您说说,什么不看也要看三姑娘一片纯孝之心。” 邹妈妈带着人走了,赵妈妈愣在当场。 这是打那婆子的脸,还是在打她的脸? 给脸不要! 嘿,这老货说话可真气人! 赵妈妈进了正房,借着细微的光亮去了里间,原来里间那里还燃了一盏小灯。只因光线暗,从外面是看不显的,仿佛是没点灯。 老夫人半靠在床头,阖着目,听见动静,睁开眼睛。 赵妈妈凑了上前,小声将事儿说了。 “那沈奕瑶不是装病?” 赵妈妈摇摇头,“看样子应该不是,锦瑟院的大丫头不顶事,把三姑娘都给闹腾起来了。” 老夫人半响没说话,赵妈妈瞅着她脸上的动静,也不敢吱声。 过了一会儿。 “行了,你也去歇着吧。这丫头胆子小,不敢说,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赵妈妈想了想,道:“只怕管二门那齐婆子要遭罪了,三姑娘性格也是爆,一刻都不得闲下,这大半夜便命人将人拖起来抽耳刮子。” 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这是在抽那婆子,还是在抽她啊! 这作妖的小东西! *** 沈奕瑶一直到了第二日才醒。 睁开眼,翠萍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坐着打盹。 她一动,翠萍便醒了,忙站起来,欣喜的喊:“夫人醒了。” 翠巧端一个描金茶盘走进来,“药刚熬好,夫人醒了就先把药喝了,奴婢这便让人准备早膳,夫人已经两顿没吃了,总要进一些才是。” 喝药的途中,沈奕瑶小声问,“三姑娘昨儿夜里来了?” 翠巧一愣,倒也没隐瞒,便把昨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正说着,外面响起丫头们的问安声。 严霆走了进来。 “昨儿个忙晚了,便歇在了前院书房,今早起来听说你昨儿夜里发热,就赶忙回来看你,你没事吧?” 似乎昨天那个奇怪的严霆,一切只是幻想,此时的严霆又成了往日那个体贴疼她的夫君。 沈奕瑶摇摇头,“喝了药,好多了。” 这时,门外有小厮来禀,说前院有事找侯爷。 严霆也没耽误,又宽慰了沈奕瑶两句,便离开了。 跟着裴姨娘和吴姨娘带着严倩和严婵也来了,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说要给夫人侍疾。沈奕瑶头本就昏昏沉沉的,人一多声音便嘈杂,脑仁被吵得生疼,挥手让她们退下。 裴姨娘还想说什么,翠巧出声了:“夫人刚服了汤药,这会儿便要睡下,两位姨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裴姨娘望了翠巧一眼,只见她笑意融融,“裴姨娘您有身孕在身,不易劳累,奴婢着人送您出去。” 沈奕瑶又服了两日汤药,身体才渐渐好起来。 转眼间,到了上元节。 正月十五‘上元节’乃大熙比较重要的节日,每逢这个时候,京城便会举办盛大隆重的灯节。灯节一共有十日,自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七,灯节时期京城各处皆是灯市,其中以东华门那处的灯市最大。 所谓灯市,从早到晚都是“市”,从夕到明都是“灯”。灯市里,有从各地来的商贾,有各种各样的珍异,有三代八朝的古董,有各阶层人物的用器。衢三行,市四列,所谓以九市开场。又有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 这个时候,百姓人家男女老少都会走出家门,去灯市赏花灯、猜谜语、吃元宵、走百病。同时宫里也有欢度上元节的活动,一般灯市建在午门外,要扎灯山,放烟火,不过那是王公大臣勋贵们才能参与的,陛下也会亲临观赏。 可谓是举国同欢。 骆怀远早就给严嫣送信,上元节这日约她和沈祁一起出去看花灯。 严嫣逛过好几次灯市,这种灯市是宫里头举办的。看起来灯火辉煌、火树银花,小吃摊贩、杂耍艺人均不少,其实这种都是给上面人看的,包括能进来的小吃摊、鼓乐杂耍均是京兆尹仔细挑选过的。来往皆是达官贵胄,热闹是热闹,却少了几分人气。 刚好骆怀远也不愿意去逛内城的灯市,便将这次赏花灯的地点定在了外城。他在信中描述那日会有多么多么热闹,说东安门那处灯市早就开了,挂了好多好多漂亮的灯,到了上元节那日晚上的热闹可想而之。 又说百姓家有‘走百病’的习俗,阿陌身子不好,走走百病,也能保佑他日后康健。 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去说服严嫣,严嫣也确实被她说服了。 于是严嫣决定上元节这日出去赏花灯。 威远侯府里这日也有安排,会去内城的灯市观赏一二。不过老夫人年迈,沈奕瑶大病初愈,裴姨娘怀着身孕,二房这里便将严弘严倩几个托给了大房和三房,让他们两房大人带着出去走走。 严嫣将要去赏花灯的事与沈奕瑶说了,听说有沈祁陪着,沈奕瑶也没多言,只交代严嫣要看好弟弟。 这事不用交代严嫣也知晓,那日肯定人多,她准备将蕙娘带上,再带上几名侍卫。至于梅香几个就不带了,都是弱质女流,真有个事也顶不上什么用。 到了上元节这日,严嫣带着严陌出门。 马车刚行至外城便被堵着挪不动,于是便弃了马车,准备步行出去。 严嫣牵着严陌,身边跟着蕙娘,并有几名身形壮硕的侍卫护着便往外城走去。她和骆怀远约好的地点是‘留香居’,离内城并不太远,只是路上人多,行走速度不免要慢了些许。 见越往前走,行人越多,严嫣从怀里掏出一条玄色的丝绦,一头绑在自己腕上,另一头绑在严陌腕上。几名侍卫分前后左右隔开人群,一行人缓缓前行。 等到了‘留香居’,天已经完全黑了。 ‘留香居’里宾客盈满,人声鼎沸,站在门前便能看见里面热闹的情形。尤其二楼,槛窗均为大开,似乎雅间均被人包了。 二楼的一扇窗子伸出半截身子,那人使劲招手。 “阿嫣妹妹,在这里。” 正是沈祁。 这熊孩子十分不注意形象,手舞足蹈兼大声喊叫,他中气挺足,这声‘阿嫣妹妹’引得无数行人纷纷望过来,似乎也在寻找那个‘阿嫣妹妹’。 严嫣狠狠地瞪他一眼,从腰间荷包里掏了个银豆子,对准他弹了过去。 熊孩子身形一晃,接住那银豆子,吐吐舌头,缩回了头。 上了二楼,让人引去了那雅间。 除了沈祁,骆怀远早就等在那里呢。 只见他一身暗青底宝蓝滚边缎面袄,头戴镶蓝宝的黑狐皮帽子。因为今日没穿裘皮袄子,似乎比那日见到要瘦一些。 见严嫣在看他,他还特意掂掂肚子,咧嘴一笑,菱角似的嘴,一笑左边还有个小酒窝,看起来让人忍俊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