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宁玉瑶被那目光刺得眼睛发痛,却故作不懂,问道:“为何这个不行?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玉籽怒斥道:“宁夫人,别给脸不要脸!王妃娘娘赏你,那是给你的恩典,哪有你挑肥拣瘦来选的?王妃娘娘说不行,就是不行!” 高宸从外面走了进来,接话道:“为何不行?” 为何不行?他高宸难道不知道?!仙蕙狠狠掐紧了掌心,原本已经冷如死灰的心,又被这话挑出一抹怒火,灼烧得她的心一阵阵的痛。 时光倒转…… 那天,他从外面回来,递给自己一个紫檀木的长盒子,“送给你的。” “什么?” 他淡淡的笑,“一支簪。” 自己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淡蓝淡蓝的渤海玉长簪,簪子头雕刻云纹,浑身打磨的光滑无比,有一种古朴简洁的美。 他亲手给自己插在发间,笑了笑,“我自己做的,很简单。” “简单的好。”那时候,自己的心就好像装满了蜜糖,浓得化不开,整个屋子里都是芳香馨甜的气息。情不自禁,忍不住踮起脚尖抱住了他,望着他的眼睛,一语双关的道:“高宸,我很喜欢。” “哈。”他嘲笑自己,“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害臊的丫头?厚脸皮。” “就厚脸皮了。” 他一本正经的叹气,“不过还好。” 自己不解,“还好?” “对啊。”他表情严肃,眼睛里却好似星子闪烁一般,透出温柔笑意,“还好脸皮厚的姑娘不多,像你这么厚的更是少见,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该要怎么选了。” “好哇!”自己伸手捶他,“你又编排我……” 情浓爱浓,便是一场水到渠成的风月欢.好。 说起价值来,那枚渤海玉长簪并不是最贵重的,也不是最华丽的,――唯一珍贵的,便是他的亲手为自己打造。原以为,就算他变了心、移了情,至少还有回忆,时至今日却连回忆都要破碎了。 “王爷。”宁玉瑶妙目微转,指了玉簪,“妾身很喜欢那支渤海玉的簪子,可是王妃娘娘不舍得。你跟王妃娘娘说一说,借我戴几天,就还给王妃娘娘。” 借她戴几天,回头再还给自己? 仙蕙轻笑,她这话,简直比要走簪子还要自己恶心。 可惜高宸却道:“借什么借?让王妃给你便是。” 仙蕙的心猛地一刺,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痛,但却知道自己的心在流血。他这是,就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自己剩!要把自己逼到绝处尽头。 高宸朝她伸手,无情道:“拿来。” 仙蕙目光愤怒的看向他,忍了这么些天,终于忍不住怒声问道:“王爷可还记得,这支簪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你现在竟然要我送人!” 她目光灼灼,好似熊熊烈火可以焚烧一切。 高宸扫了簪子一眼,但似乎……,并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回忆。 他淡声道:“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 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而已…… 仙蕙的心好似被棉线狠狠勒住,又细又痛,痛得四肢百骸都忍不住要颤抖,痛得整个都要碎裂开。原来……,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东西,他忘了,还可以送给别人。 愤恨的抬起眼眸,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美脸庞,想要看清楚,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为何一模一样的皮囊,却装着决然不同的温柔与无情。 高宸也看着她,目光没有一分一毫的退缩。 他看得见,在她眼底透出一点潮湿泪意,盈盈如珠,让她原本黑白分明的明眸,更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气息。她的眼睛红了,那清澈的泪水好似染血,一点点、一层层在空气里无声洇开,透出让人心疼绚丽。 “高宸,你真的不记得了?”仙蕙心头哽咽,再问了最后一句。 高宸皱眉思量,最后却道:“不记得了。” “好,好……”仙蕙连连点头,笑了,“不记得好啊。” “王爷。”宁玉瑶看着那濒临破碎的目光,有些挨不住,忍不住生出退缩之意,小小声道:“要不……?妾身就不要了,已经不少首饰……” 高宸打断她,“你喜欢,就给你好了。” 宁玉瑶赶紧住了嘴,低了头。 仙蕙忍住满心的针刺疼痛,轻笑道:“呵呵。”她越笑越自嘲,“人都不值得珍惜了,东西还有何值得珍惜?也罢,留着反倒平添烦恼。”将那长簪递了过去,高高举起,“王爷说的对,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 下一瞬,“叮……”,长簪落地,顿时摔得粉身碎骨! ――有些东西,碎了,也不能供人观赏。 高宸看向地上碎裂的长簪,心头猛地一揪,――她是那种外表看着很柔弱,很绵软,实则内心强硬决绝的性子。自己要伤她的心容易,让她恨自己也不难,只是一旦她真的挥剑斩断情丝,将来要何以再续? 在这一刹那,心头不免掠过一丝后悔。 因为清楚的知道,就在此刻,已经亲手把她给推了出去。 后悔吗?后悔。 可是比起自己有可能失败身亡,让她一生一世陷入悲伤之中,还是宁愿给她安排好所有的退路,让最终可能痛苦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如此,自己无法安心的送她走。 仙蕙轻轻的笑,“王爷,对不住,妾身不小心把簪子跌坏了。”指了那个匣子,里面装满嫁入高家得的首饰,都不必留了,“这些……,就都送给宁夫人罢。” 让她戴,全都让她戴!最好每天都戴在自己面前晃一晃,提醒自己,曾经对一个多么无情的男人动心过,告诫自己,再也不要犯相同的错。 “拿走。”仙蕙凉凉的道:“都拿走罢。” 高宸看得分明,她的眼里,最后的一抹爱恨之火也泯灭了。 仙蕙转身,毫无眷恋的往里面而去。 高宸的手指动了动,本能的想要去抓住她的手,但最后,却只是对宁玉瑶道:“把这些首饰都拿回去,过年进宫的时候戴……”那抹倩影,即便听到这种话,也没有让她的脚步有丝毫停顿,径直在水晶珠帘后消失不见。 他的心里猛地一空,像是被人摘走了最最珍贵的东西。 ****** 紫薇阁内,高宸已经喝掉了整整两壶酒,这是第三壶了。 “王爷?”宁玉瑶看着有点不对劲儿,上前小声道:“要不然,还是明儿再喝吧?免得伤了身体……” 高宸猛地抬眼,寒光四射,好似带着杀气的利剑之光! 他声音寒凉,“出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宁玉瑶吓得人一抖,往后一退。 自己怎么忘了,靖亲王可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手上不知道染满了多少鲜血。怎么能因为这些天他对自己温柔做戏,就试图靠近他呢?他此刻的目光表情,就好似一头嗜血阴鹜的凶兽! 再迟一瞬,就可能被他践踏的粉身碎骨,连渣都不剩。 “好、好……”宁玉瑶话都说不囫囵了,脸色狼狈,慌不择路的逃了出去。 高宸又喝了一壶酒,然后走到窗边,窗外月光皎皎,清冷的月华投影下来,给院子里撒上一层银色浅霜。在王府的里面一个方向,是正院,那里……,住着她,住着被自己伤透了心的她。 仙蕙……,如果我死了,你会真的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吧。 这样,也好。 第二天,宁玉瑶找了个机会见到哥哥,把昨天的事情都说了。 “哥哥,我真的害怕。”她又是委屈,又是惶恐,“你是不知道,王爷那眼神简直好像要吃人。我吓得跑出去以后,好半天,腿都还是软的,昨儿一夜都没有睡着。” 宁玉熙安慰了妹妹几句,然后道:“没事。往后王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他没有让你做的,就不要管了。”勾起嘴角,“千万不要试图去怜悯王爷,同情王爷,甚至安慰他,那种事不是你能做的。” 还叮咛了一句,“更不要,对他动心。” 不仅是因为高宸这种可怕,更是因为,自己清楚高宸有多在乎王妃,――他不惜最后可能受伤的是自己,也要护着王妃,怎么可能再让别的女人靠近?就说玉瑶这事儿,换做别的人,即便因为计谋,那还不是顺其自然的把人收了。 可是王爷呢?自己的妹妹分明姿色不差,他却没有一点想法。想到此处,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见了王妃娘娘,她人是不是长得很美?” “是很美。”宁玉瑶点了点头,“而且……,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大概只有王妃一人能够靠近王爷,别的女人恐怕都是不行。” 宁玉熙叹气道:“你心里清楚就好,我就怕你不小心犯糊涂了。” 宁玉瑶表情有点不自在,“嗯,不会了。” 不会了?宁玉熙听出这话里的细微隐藏,也就是说,妹妹以前曾经有了那种糊涂的念头了?也难怪,王爷本身太过出挑俊美,又和妹妹逢场作戏,假装温柔,只怕没有几个姑娘不沦陷进去。 幸亏这么一吓,总算把妹妹给吓清醒过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一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今年的过年,对于原来庆王府的一支来说,意义非凡,――从皇室的旁支变成嫡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众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但是这种欢喜并合适拿出来显摆,反而要装得更加内敛,更符合皇室风范。 倒是靖亲王,新纳了一房美妾更适合窃窃私语。 仙蕙知道今天自己会被人议论,被人打量,被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因而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盯着手里面的青花瓷茶杯,好似被上面的花纹迷住了。 然而她不想惹事,别人却是按捺不住。 比如孝和公主就慢悠悠的晃了过来,假装观看河里花灯的样子,声音飘了过来,“四嫂让我虔心向佛,其实挺好的,就是日子稍微清净了一些。”她抿嘴儿笑,“比不得四嫂府上热闹非凡,日子过得有趣。” 仙蕙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不冷不热道:“你要是寂寞了,回头等蘅芷剩下孩子以后,就让人接到京城来好了。” “你……”孝和公主猛地转头回来,目光凌厉无比,继而又掩面笑了,“蘅芷就让她呆在江都好了,反正她生的是陆家的孩子,姓陆,和皇室没有什么关系,与我更不相干。倒是那位年轻貌美的宁夫人,又得宠,万一生下孩子,可就是四个的庶长子了。” “那又如何?”仙蕙抚了抚耳朵上玛瑙坠子,起身扫了她一眼,“妾生了孩子,都是主母的,不是妾的,我自然会好好教养一番。”一声冷笑,“倒是已经出了家的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什么是男人,什么是生孩子了。” 言毕,一拂袖径直离去。 孝和公主在后面气得身子乱颤,紧紧咬牙,才让自己没有弄出声响!今天是过年大喜的日子,并不适合去告状。况且要告状,就得从头到尾开始说,这一番话都是自己故意挑事儿的,也不占理。 可恨那个邵仙蕙越发难对付了,简直就是个刺头儿!浑身都是刺。 眼下宴席还没有正事开始,御花园内,众人三三两两的各自说着话,很是自在随意。而高宸,此刻正在庆帝跟前回话。 “听说,你新纳了一个夫人?”庆帝问道。 “是。”高宸叫了宁玉瑶过来,给皇帝行礼,然后走完了过场让她退下,解释道:“玉瑶虽然没有什么出众的,但是胜在性子柔和,好相处,和她在一起儿子心情放松。” “嗯。”庆帝点点头,“没错,仙蕙的性子太要强了些。” 对于皇帝来说,四儿媳就算长得再貌美惊人、聪明伶俐,也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虽说她是被人陷害,多有委屈,但却每次都是咄咄逼人,没有丝毫隐忍退让。 他感叹道:“妇人嘛,还是温柔一些的好。” 高宸心头一跳,果然……,父亲心里对仙蕙一直都有微词。如此,她就更不合适留在京城了。否则万一自己失败,等待她的,只会是死无葬死之地! 另一头,周皇后摒退了众人,安慰仙蕙,“妾室这种东西,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你看看我,几十年如一日不也过得好好的?你年轻,别钻了牛角尖和老四抬杠,夫妻俩有什么话说不开的?各自退一步,又和从前一样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