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祁玖没有说话，何胤雅视线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神情有些恍惚：“就在昨天以前，我厌恶人类，厌恶这个世界，天天期望着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十年来，没有人对我伸出援手，母亲、亲戚、老师、同学、路人……妇幼保护协会的人在我幼时还偶尔登门拜访，等我满了十二岁，妇幼协会的人也不再来了，继父更加肆无忌惮。母亲没有那个男人就活不下去，她请求我不要反抗，求我忍耐。母亲再婚后的十年间，是我的噩梦，我无法丢下母亲一人，继父也看出我不会逃跑，所以对我的殴打变本加厉。” “你说过，只要不反抗，我的痛苦就永远不会结束。”何胤雅声音哽咽起来，她的眼眶微红，却没有泪水，“因为你——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身体的伤算不了什么，我绝不后悔，我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我的继父就是人渣，我的母亲是个j□j，我认清了现实，不再奢求无法得到的，在那一刻我的痛苦就结束了。我不后悔。” 祁玖看着她许久，或许正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个受伤的自己渴求被救，才会对何胤雅不断伸出援手吧，就像她向何胤雅伸出援手一样，曾经的她也曾多么希望有人能救她离开，可是没有。 祁玖看着何胤雅，说：“你愿意将你的人生交给我吗？” 何胤雅定定地看着祁玖，目光坚定，她什么都没有说，但祁玖已经明白了她的回答。 “丢掉你的名字，今后你只是我一人的雅。” 十二月后，荣金校园的湖畔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冷冽的寒风让还在路上的学子无一不是埋头疾走，祁玖虽然冻的嘴唇发青，但她神情淡然，一点没见加快脚步。 走到校长室前，她刚要伸手开门，门就推开了，一名男子握着门把，刚要走出。 两人目光撞上，皆是愣了愣。 这是一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非常英俊的男人。墨色的瞳中，有月光一样冷寂的光芒。 只是一个瞬间的晃神，祁玖很快回过神来，她后退一步，却见对方依然在看着她。 看到祁玖扬起眉，他才从校长室里迈了出来。 祁玖快步走了进去，两人擦肩而过。 门在身后关上，也阻断了对方回望的目光，不用鲁校长招呼，祁玖自觉地坐到了待客用的沙发上。 “祁玖，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多鲁莽！”鲁校长走到祁玖面前，捶着胸。“幸好人家不准备告你，不然你要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祁玖冷冷地笑了笑：“他敢去报警？何胤雅的事要是追究起来他可是要判刑的，我再怎么收拾他，他也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 “可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啊！这对你以后前途有影响！”鲁校长痛心疾首。 是对荣金的名声有影响吧！祁玖淡淡地说：“我来是说一声，何胤雅寒假过后会回荣金，你把她调我班来。” 这没什么问题，鲁校长比较关心的是怎么处理聚众闹事还把人弄那么惨的传闻，他刚转了话题：“那件事……”祁玖就站了起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说完了，走了。” “等等！你大赛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鲁校长瞪着绿豆小眼说。 祁玖敷衍地嗯了几声。 “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是一年中全球最具权威的科技竞赛，只要你拿回少年组的第一，今后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你千万不可松懈。你看见刚刚出去的陆照奚了吧，他是我们荣金文科的栋梁，刚结束的z国通天科技大赛他一人就拿回了七个奖项。你们两个是荣金打败湟川的王牌，我不希望你在这节骨眼上出错。” 看着祁玖神色越加不耐，鲁校长叹了口气，说起了祁玖喜欢的话题：“上次高考模拟考的奖学金已经打到了你的账户上，虽然只有一万，但期末考试只要你依然保持全科满分的成绩，还会有五万奖学金。” 祁玖果然提起了精神。 ☆、第26章 启程 一月份的时候，同龄人都在准备即将来临的期末测验，祁玖却在准备着自己在新人类社会的第一份基业：飞虎机械厂。 厂里一扫之前的萧条，虽然外面是寒冬，但厂里工人们都干得热火朝天。 祁玖在厂长办公室里，隔着玻璃向外看去，这是她要求的，将厂长室面对车间的墙体换成反光水银玻璃，方便她不露面的查视。 “车间工人的工资真的要那么发吗？”虎哥在祁玖身后，犹豫的说：“我们工厂的工资已经超过了业内平均的百分之十。我这些年攒下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在有进项之前，我们……是不是该节约一些？” “这样就好。你的人进来了多少？”祁玖问。 “我按您的意思说了，想有个安定工作的，不愿打打杀杀的，都来了，现在厂里有一半都是我的人，我安排他们跟在熟练工身边学习了。” “每三个月筛选一次，坏血清掉，这个就交给你吧。” 虎哥试探地抬头看着祁玖：“坏血以什么为标准……？” 祁玖看着外面，目色深沉：“心浮气躁的，忠诚度不够的。” 厂长室的门响了响，虎哥看了看祁玖，然后才沉声道：“进来。” 不得不说虎哥的识时务很合祁玖口味，这种人总能活得更久。 门开了，周子昂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三人，分别是擅长修理的洪飞翔、被要求研究厨艺的方奎、呆头呆脑的张茂德。 四人表情各异的将这段时间学习的成品摆上祁玖眼前，等待裁决。 祁玖拿起来每个都把玩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笑意丝毫没有入到眼底。 “拿着滚。”她点出了其中两个，分别是一个玩具卡车和一盆玩具花。 周子昂和洪飞翔都露出了吃惊不解的神情，他们对视一眼，周子昂开口问道：“祁玖，就算我们得罪了你，你也不该公报私仇。这是我和飞翔用心做的，有什么不好，你直说就是。” 祁玖冷冷地哼了一声，拿起巴掌大的迷你莲花，说：“这是谁的？” “我的。”周子昂说。 “麻花钻刃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在……”周子昂顿了下还没说完，祁玖就打断了他的说话。 “麻花钻讲究少磨，你的成品上藏着众多打磨的痕迹，这是因为你在刃磨前没有摆好位置，盲目刃磨造成的。你虽然能在之后找准位置，但经过了多余刃磨的成品不会有浑然天成的手感。这种粗糙的成品只能供应给穷人，懂货的人一摸就知。敷衍了事，我不叫你滚叫谁滚？” 周子昂愣住了，他没想到麻花钻那么细微的痕迹都被她看出来了，成品的确是在上交前赶制出的，但这种细节，他有自信能不被人发现，谁会去注意那种小地方啊——只要不是资深同行或摸了千百次的人，他有自信瞒天过海。 “拿着滚出去，下个月的成品再敷衍了事，你就永远的滚出去不要回来了。” 周子昂脸上红白交加，面色几变，最终在虎哥的眼神示意下沉着脸走了出去。 接下来就剩洪飞翔了。 洪飞翔站在原地，等着祁玖的判定，原想她只是个心血来潮下来体验生活的黑二代，没想到对机械说的还头头是道。 祁玖看了他半天，直把他看得惊疑不定，才放他一马，开口说道：“中规中矩。” 等了半天没等来下一句的洪飞翔迟疑地出声问道：“……中规中矩也有问题吗？” 祁玖冷笑一声，说：“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我当初叫你们使尽浑身解数交出一个最好的作品，周子昂敷衍了事，你保留实力，都将我的话当作了耳边风，你不滚谁滚？” 洪飞翔抿住嘴，不说话了。 “还是那句话，下个月的成品要是不能让我满意，你和周子昂一起滚。”祁玖冷笑着，不客气的说。 洪飞翔铁青着一张脸也出去了。 剩下两人，方奎和张茂德留了下来，方奎还算镇定，张茂德见祁玖连喝退两人，已经站立不安，拼命回想自己的疏漏了。 “这是你的？”祁玖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有个小人的房屋模型，对张茂德说。 “是我的！这里面这个小人是根据时间来运作的，不同时间会有不同行动，是我这几天的灵感，模拟了我一天的行动……”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偷偷看了祁玖一眼，见她没发怒，松了口气。 “这个创意不错，我们下个产品就做这个好了。” “真的？！就、就这么生产吗？叫什么？张茂德，不，茂德王子吗？！”张茂德大喜，激动万分地说。 “你说的是狗屎。”她冷冷地打碎张茂德的美梦，接着看向虎哥：“现在流行国斗，做个系列好了，东亚就一个系列，一天二十四小时，观察三个国家的拟人小人活动。我国、日本、韩国，模型要带有国家特色。” “我们工厂的方向不是玩具啊，做出来了也找不到好的渠道售卖……”虎哥苦着脸说道，生怕祁玖忘记了她想做武器的初衷。 “怕什么，就和现在的工业零件一样，全部卖给政府。” 自从她把压缩芯片技术低价卖给了杨熥，宝海市政府就成了飞虎机械厂的垃圾倾销地，凡是能卖得了钱的玩意，全被祁玖整到那儿去了。 获得进入军工领域的资格，优先收购飞虎机械厂的产品，这两条就是当初杨熥想要购买压缩芯片技术时祁玖提出的要求。 虎哥苦着一张脸还想说什么，祁玖已经拿起了方奎的成品：“心思挺巧。” 一个缺了四分之一的光滑木球，一缕清水正从平整一面的洞口涌出，又正正落回另一面平整处的洞口。 方奎听到这话面色一喜，很快又恢复过来：“谢谢。” “我刚刚说的那个玩具系列，就由你辅助小虎子完成吧。”祁玖随口说道。 “我一定全力以赴！”方奎重声道。 张茂德古怪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高气傲的方奎独独在祁玖面前低了头。 张茂德不清楚，祁玖却心里雪亮，周子昂或许是这四人里最聪明的，但方奎才是其中最有心眼的一个，这人沉得住气，有眼力见，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培养一下。 第二次的检测周子昂认认真真地做了一个机械轮过来，洪飞翔也是做了一个精巧的多重机械，四人都过了关，祁玖给了他们一个自己做的机器，要求他们参照技艺自己做个成品出来。 看见祁玖拿出自己做的机器，单那独树一帜，从未见过的独特工艺就够四人惊疑一阵了，祁玖不管他们怎么想，她留下了样品，就将工厂交托给虎哥，开始准备起四月的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 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是国际科学委员会主办的包含多种科学竞技项目的国际性竞赛，每三年举办一次，共分为儿童组，少年组，青年组三组，放眼历史，大奖赛的每一组得奖选手无一不是日后的大发明家、大贡献者，若说这个时代是靠奖章装饰自己证明个人的力量的话，那么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就是这些装饰中最为耀眼的其中之一，在科研界具有“未成年的诺贝尔奖”之称。 这一届的大奖赛在首都北京举行，为了有所准备，荣金的三个参赛队伍在大赛前两天就启了程。 现在，祁玖就在宝海市八千米上空，鸟瞰着海景，等着飞机将他们送到北京。 三个队伍都坐在同一舱内，三个带队的老师坐在最后一排闭着眼睡觉，学生们大多醒着。 坐在左排后列的是唐名扬的队伍，四男三女，右排后列的是陆照奚的队伍，五男一女，而祁玖，来的最迟，和队伍一起坐在了左排前列。 她队伍里除去自己以外的六人是：雅、达子、边明远、以及临到关头随手拉来凑数的曹思远、蔚涵、卢阳荣。 雅坐在她身边，像座石雕一般沉默不语，嘴上的伤痕只要不近看就不会发觉，只是脸上的烫伤却是留下了一片红红的印子，刺目的留在光洁的脸上。 她身后坐着的，是边明远和达子，边明远撑腮小憩，达子则在玩掌上游戏机，他身后是曹思远和卢阳荣，蔚涵一个女孩子，和唐名扬队伍里的一个女生坐在一起。 两个队长早就认识，队伍里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些接触，是以一路上这两队的成员都说个不停，谈起听闻的趣事笑个不住，唯独祁玖的队伍在其中突兀的就像个异类，人人紧板着一张脸，严肃的就像要去开人民大会一样，别说说笑，就是谈话都搞得像地下交接一样偷偷摸摸。 这其实不怪他们，这完全是因为在出发前祁玖扔下了一句话，这次大奖赛只是一个试用，在大赛过程中，谁让她不愉快了，别怪她把人踢出队伍。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祁玖不说话，谁还敢说话？ 为了以后的前程，沉默是金。 ☆、第27章 夜游 飞机降落后，男生们自觉的开始帮女生提行李，五天的行程，有的女生带来了一个20寸的小行李箱，立刻就有同队伍的男生接过。 而达子生怕被人抢先一步，撞开还在过道上拿行李的边明远，冲到祁玖身前，兴冲冲地伸出手：“来来来，我帮你拿！” “不用。”祁玖说完，拿起背包利落的往外走去，达子没献到殷勤，反被雅不冷不热地盯了一眼。 下了飞机，一阵粗糙的微风吹来，冰凉的刮在脸上，比起宝海市湿润的环境，北京的气候对女孩子来说要苛刻的多。 人都到齐了，祁玖扫视了一眼，刚好对上唐名扬的目光，他愣了愣，朝这面友善地笑了笑，祁玖顿了片刻，颔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