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所以目前这种药物只会在理疗所之内动用,而并不对外供给,主要也是担忧梦境太过真实,在没人控制的状态下反而对一个人的精神造成伤害,另外也担忧有人沉迷药物。 不过相应的好消息是,实验证明,在表层意识活跃的时候dr唯心主义并不能对人的大脑起作用,也就是非睡眠状态或者浅眠状态下dr唯心主义是无法对使用者产生效果的,而人类的睡眠*由自身的肢体和精神疲惫度决定,所以想要一直沉迷dr唯心主义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第二,由于dr唯心主义本身会导致一个人在梦境中也拥有基本的正常思绪和逻辑,所以必要情况下一个人完全可以做到“梦中自救”。这是遭遇到非计划的噩梦时候的自救方案——万一自救不了,也会因为应激反应和自我保护意识而主动醒过来。 理疗所成立之后,顾臻简单地宣传了一下,前七日每日都只邀请一批与他有过往来的导演,演员或者其他业内人士来做梦境理疗。 专业的心理医师会根据对方的要求作出一个有针对性的理疗计划,主要是针对三个方面:创伤性理疗,灵感性理疗,和体验性理疗。 大部分客人选择的都是灵感性理疗和体验性理疗,几乎很少有人选择创伤性理疗。顾臻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也算是在预料之中——毕竟要进行创伤性理疗就要涉及到一部分心理创伤,造梦理疗所不是官方医疗机构,一般的客人对他们未必有这样的信任感。 不过因为造梦理疗所的理疗效果十分明显而有效,许多相关的文艺界人士也确实需要像这样的深层思维发掘或者梦境体验,所以很快就变得宾客盈门。 在这个过程之中,方楠导演带了一个十分大名鼎鼎的人物进了顾臻的理疗所。 顾臻接到电话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意外,直到赶到理疗所见了本人,才终于相信了。 方楠带来了先后当过两任影帝,名声响彻国内外的天皇巨星黎凌。 三十二岁的黎凌今天正是演艺生涯的高峰期,目前坊间的传闻很多认为他可能获得人生中的第三个金翼奖奖杯。新影片《拾骨》在国内外风头无两,票房和口碑双丰收,顾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到造梦理疗所求助。 黎凌希望做的是创伤性理疗。他在《拾骨》中的演出出神入化,被人所称道,而现实中的情况却是,直到影片已经上映的现在,他本人还是无法从角色中解脱出来,无法出戏。 黎凌理智上明白自己是黎凌,但是感情上却总也无法从扮演的角色中脱离出来,不经意间就会作出电影角色才会有的行为,产生属于电影角色的情绪。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幸或者不幸? 顾臻同理疗师一同认真地听完了黎凌的烦恼,几人在内间商议了一番,最后定下了简单的治疗策略,才出来跟黎凌进行了一番谈话。 顾臻的治疗计划是让他重新深入扮演“黎凌”这个人物。说到这个,入戏太深这种问题,多数都是因为对于角色的自我意识盖过了对于演员本身的自我意识。这也不奇怪,相比于现实来说,总归是故事里的人物性格更加激烈,完整,具有戏剧性。人可以浑浑噩噩地活着,但是故事却不能浑浑噩噩地进行。 而这样有个性,有深度,有戏剧性的人物,会让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也是可以理解的。尤其表演者对于人物性格的挖掘又往往是最深入了,远胜于粉丝和观众。 制定了治疗方案之后,顾臻便让黎凌先同理疗师聊一聊他自己的事情,比如少年时期,家庭,初次出道的艰辛,演出每一部影剧时候的心得和心态变化。 理疗师的问题问得很细致,而且更多集中在了黎凌自身的心理或者感情变化上而并不以现实发生的事件作为重点。 黎凌作为一个出色的演员,很快就隐约意识到了理疗师的意图和想法,并作出了积极的配合与回应。而随着理疗师问题的深入,他还回忆起了很多他自己也印象不深,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旁枝末节。 谈话结束的时候,顾臻对他说道:“周末来的时候,能够带一本家庭相册过来看看吗?到时候可能会有用到的时候。” 黎凌只迟疑了一下,就开口答应。 虽然目前还没有开始正式进入梦境理疗,但是从目前的谈话上看来,黎凌隐约感觉到了对方采用的方式是有效的。 这之后,顾臻回了一趟学校。上完下午的课顺便回寝室找舍友问了一下校庆的事情,就见到自己的空衣柜里面塞了好几封信,室友表示是有女生送的。 国民兄长的称呼出来之后,顾臻的人气越来越高。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因为大二开学时候季微白通过女同学传达的信件打破了某一个结界,自从那时候开始,顾臻遭遇的告白和收到的各种情书就越来越多。 ——恋爱吗? “这是第几封了?”谭晖开口问道。 “第七十四封。”许乐在旁边突然开口说道。 顾臻有点意外地看着对方。 从大二开学开始,季微白就开始不停地通过别人给顾臻送情书,有时候是三天一封,有时候是五天一封,也不知道他哪里有这么多废话可以写。 事实上,这也不是第七十四封,因为寒假和暑假的时候季微白都有继续给顾臻写情书,只不过是直接寄到了他的公寓里面,所以许乐不知道。 而上课期间,他的花样要更多一点,信件还会配着小礼物出现。夹杂在其它很多女生送的礼物或者情书里面,渐渐显得不那么显眼,但是季微白的自己顾臻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来的。 许乐开口说道:“如果你不喜欢人家,就直接拒绝不行吗?干嘛这样子老是不上不下地吊着别人?” 顾臻愣了一愣,才回答道:“你说得对。” 然后他拿起信,就打算出门去找季微白。 结果许乐却又叫道:“哎你打算就这么去?你要怎么跟她说?人家好歹也是个小姑娘,你要直接冷冰冰地——” 却不料顾臻猛然转过了身。 “……拒绝吗……”许乐尴尬地把话尾说完。 顾臻开口问道:“……你说的是送信的那个小女生?” 许乐说道:“什么小女生!?人家有名有姓,叫做秦幼蓝。我说,人家好歹也给你送了一年多的情书,把名字记住是基本的礼貌吧?” 顾臻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喜欢那女生?” 许乐顿时涨红了脸,噎了一下,喃喃道:“人家喜欢的不是你吗?” 顾臻看着舍友害羞的小模样,顿时觉得脸部神经有了想要抽搐的感觉,无奈问道:“你既然喜欢她,就没有开口问问那些情书是她自己写的还是帮别人送的?” 许乐愣了一愣,张大了嘴,露出了傻相。 顾臻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肯定完全不明真相,所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放心,我不是要去找你家秦幼蓝。现在呢,我去找罪魁祸首摊牌,你去找秦幼蓝告白,咱们正好同时解决掉自己的心事。” 然后他把许乐往前一推,说道:“去吧。” 而后等到了祁则晟的宿舍,顾臻才听说季微白也搬出去了,于是就又向对方问了季微白在校外的居住地址。 结果一看到那地址,他脸色就沉了下来,骂了一句:跟踪狂。 这家伙的住所,就在顾臻住处的同一栋大楼楼下三层。 然后他的心头一动——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把信件送到宿舍?顾臻略一迟疑,却是伸手拆开了信件。 季微白的情书,除了第一封之外,他就再也没有拆开过。他不想去拆那些信件,因为害怕动摇自身的意志,总觉得若是一一读过那些文字,很可能就会无法再表现得那么坚决。 毕竟,他们之间也并不只有伤害和不愉快的回忆。 结果拆开之后看见的却是一张白纸。 顾臻把信纸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甚至对着光观察了一下,确定它确确实实只是一张白纸——这是什么意思? 顾臻疑惑着疑惑着,就到了季微白的公寓门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按响了对方的门铃。 结果季微白开门出来,看见是顾臻,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突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瞬间顾臻有种来错了的感觉。 而后进了屋,季微白给顾臻倒了杯牛奶,问他:“你……看到信了?” 顾臻皱了皱眉头,然后从信封中抽出了那张白纸,问道:“你说这个?” 季微白顿时愣了一愣,然后伸手拿过信纸和信封看了一会儿,才突然恍然大悟,说道:“不是这个。你只看了这个?” 顾臻“嗯”了一声,然后问道:“给我送白纸是什么意思?” 季微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送的。我以为你不会回寝室了,所以信都是直接放你家邮箱。装白纸的信……应该是秦幼蓝自己送的。她喜欢你们寝室的一个男生,说对方人很好,很温柔,还三番两次帮了她的忙。可惜你们寝室的人都以为她一直在给你写情书,秦幼蓝觉得那男生对她温柔也是因为觉得她一直给你送信表现得很痴情的关系,所以不敢说出真相,怕让对方对她感到幻灭。我跟她说这个学期不送信了的时候,她很沮丧,我就给她写了一堆的信封,让她自己随便塞张纸进去继续送……不过我有跟她说,该表白的时候就表白。” 顾臻听得无语,半晌,却又忍不住想笑。 这还真是……季微白的作风。 却听季微白继续说道:“有些人是即使努力过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但是有些人也许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会两情相悦。” 顾臻听了,顿时一征,然后就对上了季微白的眼睛。 季微白的神态很平静,看不出情绪,但是顾臻却似乎能看到对方掩饰在平静表象下面,犹如幼犬一般的受伤与祈求的眼神。 顾臻移开了视线。 季微白见他这样的反应,却只是稍微有点干涩地笑了笑,努力作出轻松的模样,说道:“暑假里寄出的那封信,是第一百封……不过我猜你大概也没有看。你要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大概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吧。” “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写完这第一百封信,我在接下来的四十九天之内就再不会给你写任何一封信。如果这四十九天中,你会主动来找我……我就不放弃。” 顾臻沉默了一瞬,便立刻站起身,表示:“当我没来过。” 然后他转身就要走。 结果被季微白一把拉住了手臂,说道:“别这样,听我说——但是我放弃了!” 顾臻停住。 季微白说道:“我放弃了……我不想放弃但是我决定放弃了。我知道你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回应我。如果你连信都不肯拆开看一眼,那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吧?” 季微白的眼神哀戚,说道:“说到底,你已经给自己划定了一条线。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越过这条线。你一直比我固执,有原则,所以我的行为注定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再一次说道:“我放弃了。我不会再为难你,不会再去追求得不到的东西。我说假如四十九天之内你回来找我,就会坚持下去,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来找我,说明你至少会有一点点的动摇……如果是那样,我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顾臻看了他半晌,才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对不起……” 季微白转过头去,在顾臻看不到的角度捻去了克制不住从眼里涌出的泪珠,说道:“假如说对不起的时候你其实从来没有一点动摇,那就别说这句话。” ……因为他期待的,从来不是这么一句“对不起”。 公寓的门轻轻地关上了。过了好久,季微白才转过头,露出一张*的脸。他走到门边,想要打开门,却又最终放手。 他靠在门上,半晌,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包簇新的烟,拿了打火机点燃。 结果抽进去一口,却被硬生生地呛出一连串的咳嗽,最后还是放弃了自虐,只点着一根烟如同点一束香,有如在供奉哪尊莫名的神明,却又不知道是在供奉谁。 顾臻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然后从一个角落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件和九十九封没有拆开的。 他并没有数过,只是在每次看见上面的字迹时,都那样粗鲁地把信件塞进了盒子里。 为什么没有撕毁?为什么没有扔掉?为什么没有抛进垃圾桶扔进回收箱?顾臻没有去想这件事,或者他非常不愿意去想这件事。 然而,到这一天为止,一切都结束了吧。 顾臻拆开了最后收到的那一封信,把它一字一句地读到了最后。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这样的表情,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以前,只有在最想要哭的时候,他才露出这样的木然感,仿佛戴上一张面具一般,既掩饰了脆弱,又掩饰了感情。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你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顾臻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顾深。 顾深倚着门,表情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顾臻仿佛一瞬间从属于过去的氛围中脱离了出来,凝固的表情一瞬间就生动了许多,然后问道:“深深?你回来了?” 顾深开口说道:“这个……是季微白写给你的信?” 顾臻:“!?” 顾深顿时笑了:“干嘛这么惊讶?其实祁则晟也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季微白的字迹我多少还是认得的,而且……他从一开始对你的态度就不同寻常。” 顾臻叹了一口气:“具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顾深回答道:“我觉得我是一直都隐约有点感觉的,不过刚才一瞬间才福至心灵了一下。” “……”顾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