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佘煜霖也不含糊,背着手,侧对着他,直截了当道:“骆御医,本皇子无意去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想询问下,对于以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这本是简简单单的问话,可不知怎的,落在骆宇的耳中,却有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在今日之前,他还是谌王的得力手下,而从今往后,他就仅仅是宫中的御医,甚至连这御医能否做得下去,也都还是个未知数。 佘煜霖会这么问,也实属正常。 可他听了,心中终究是不舒服,回答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三皇子,您严重了。什么叫做以后的打算?现今如何,以后还会如何。” 佘煜霖不信他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见他装愣,以为他心中仍旧没有接受即将需要面对的难题,也不去拆穿,只自顾自道:“骆御医,本皇子也不去追问,你将来的打算是什么。只是,驿馆的人都看到,你将我东梁国的公主抱了回来。对此,你难道不该说些什么吗?” 此言一出,骆宇顿时沉默了下来。 当初,他只是挂念着佘映雪的安危,根本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如今回过头,仔细想来,手心竟不自觉的濡湿起来。 不管是在东梁国,还是在苍朝,女子的声誉大于生命。 一般而言,如佘映雪这般未婚先孕的,一经发现,理应受到道德礼教的谴责,直接被人绑去浸猪笼的。 后来虽有亓云帝护着,并放出佘映雪腹中孩子可能是苍朝谌王的消息,以双方的“情难自禁”掩盖住最初传出的消息,转移了公众的注意力,可一旦提起此事,谁人不是暗中嗤之以鼻的。 可发生了此种事情,一切就很难说了。 抱她的人,是他,可显然他绝对不能如愿。若是依旧保持着东梁国诸人前往苍京的初衷,显然又是对苍朝的侮辱。 思及此,他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举动,竟会引来如此大的争端。 他朝佘煜霖拱了拱手,无奈之下,只能虚心求教,“三皇子,可是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当。只是,有些话,本皇子希望骆御医能够清楚。”佘煜霖侧头瞥了眼房里侧,别有意味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看到。可如今已成了既定事实,灰溜溜的返回东梁国已是不可能了。弥补方法无非也就那两种,要么你娶了七妹妹,要么继续履行此前的约定,七妹妹嫁入谌王府。只是,无论是哪种方法,说了,也相当于没说。” 骆宇暗自苦笑。 可不是么? 若是前者,苍朝丢不起这个脸,让一个御医去娶东梁国的公主,尽管这个公主已经德行缺失,可皇室血脉在前,也容不得他有任何窥测之心。 可若是后者,那更像是狠狠打了苍朝一记响亮的巴掌,别说苍朝国民不会同意,就怕连谌王那一关都过不了。 进退维谷,果真是棘手! 可不就是说了也相当于没说么? 佘煜霖见他想通了其中的关系,眸底深处蓦地闪过一丝暗芒,也知道接下来的话容易说出来了,便也直截了当道:“骆御医,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不管是哪一种方法,关键还在谌王。若是谌王那边拿了主意,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骆宇眸光霎时黯淡。 说到底,还是要看谌王的意思。 可今日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他再去找王爷,他又哪里能够拉得下这个脸面? “骆御医,事关重大,还请你尽快做决定。”佘煜霖静静的看着他,未说明接下来怎么做,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此事,只需要谌王一句话,问题或许就迎刃而解了。” 骆宇没立即给他回复,回头看了看,眼前仿佛还能看见佘映雪那苍白的脸,一时竟有些踟蹰不定。 默了片刻,他才缓缓道:“三皇子,此事,微臣需要好好斟酌一番。过段时间再给您答复吧。” 佘煜霖点点头,看着他缓步走入的背影,神色莫辨。 …… 谌王府内。 段天谌手下用力一划,素白的纸上就留下一股墨色的痕迹。 “你说什么?”他蓦地抬头,室内晕黄的烛光淌在那弯起伏的眉线上,寒沉如水,“七弟,你好歹也是跟随父皇多年的人,岂可人云亦云?我若是对苏紫烟有恶意,其中的原因,想必你也很清楚。” 段天昊拱了拱手,无视他言语里的冷嘲热讽,毫不退让道:“六哥,不管原因如何,那都不足以成为你如此对待她的理由。若非是你,如今她也不会失踪。追根究底,还是……” 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压抑的气氛,他也没能继续说下去,只是抿着唇,与段天谌无声的对峙着。 青擎走进来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紧张的气氛。 他抬眸,看了看脸色不好的两人,心中多少有些了然,言行举止间,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越过段天昊后,他走到段天谌面前,附在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下一瞬,却见段天谌腾的起身,掀起了桌上的公文墨砚,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狼藉。 “怎么会这样?不是让你们时刻跟在王妃身边么?为何会受伤?”他一把扯起青擎的衣裳,怒气冲冲的叱道。 青擎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料想过他会情绪起伏激动,可就是没想过,他会如此冲动。 瞧这满眼的血丝,猩红的双眼,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所能拥有的。 段天昊狠狠的震惊了一把,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明显的表现出来,只能是握紧了袖中的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青擎的述说。 青擎为难的看了眼段天昊,欲言又止。 段天谌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浓眉紧紧揪了起来,有些不悦道:“七弟,你先出去。这段时间,你也不要随意出门了。有什么事儿,我会另行通知的。” 这也就是不让他听下去了。 尽管这话极其不客气,可此刻段天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青擎方才所提到的事情上,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些。 他本想不离开,奈何段天谌的情绪过于冷寒,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是怀揣着满身的心事,往门外走去。 直到那扇门重新关上后,段天谌才松开手,冷冷叱道:“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青擎心知他担忧,便也直截了当的道:“启禀王爷,据青冥所说,当时王妃去了满庭芳,看到了顾将军和一个女人吵架的情景,而后又发现龙鳞卫暗中监视着顾将军,便将其骗到了房间里,共同除掉了那龙鳞卫。可王妃也因此受了伤。” “伤得重不重?”段天谌立即追问,而后又觉得不妥,连忙从桌案后绕出来,“不行,本王得去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青擎跟在身后,连忙制止了他,“王爷请放心,王妃并无甚大碍。青冥跟着她回了将军府后,吃了药便睡下了。至今都未听说有什么不适的消息。您这时候过去,只怕会影响王妃的休息的。” 闻言,段天谌倏地刹住了脚步,背着手,在原地转了转圈,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只是那脸色就越难看,空气似乎也被他释放出来的冷气冻僵凝固,逼得人胸腔发闷,喉咙发疼,有些呼吸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才缓缓问道:“可有查清楚,那些人是从何时开始监视起顾硚的?” 青擎心有余悸的瞅了他一眼,默默的吞咽了下口水,低声回道:“回王爷,皇上的吩咐,是在王妃那次进宫后,才传出来的。” 那次进宫? 她只跟他提到了纳妾的事儿,并没有跟他提起此事,莫不是还对他不信任,担心他会站在父皇的一边,对她的父亲不利么? 他努力的劝说自己,事情并非如此,可想到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情,她都没有发信号求救的意思,心里蓦地烦躁起来。 摆了摆手,冲身旁的青擎厉声吩咐道:“青擎,备马,本王要入宫!” ------题外话------ 今天状态不好,某梧憋死都憋出了这三千字,看看都觉得好胃疼。某梧觉得,某梧到了瓶颈期了,急需亲们鼓励啊!呜呜呜,养文的,潜水的,出来冒个泡呗,跟某梧说说,乃们对这文的看法是怎样的啊!某梧这几天被打击得没信心了,呜呜呜…… ☆、096 父子对峙 午夜时分。 寂静的长街上响过一阵马蹄声,如豆子洒在屋瓦上,急促而密集。 段天谌离开谌王府,越过九道宫门,径自朝苍帝的寝宫而去。 寝宫里的小太监见他来势汹汹,欲要转身往里面通报,却被紧随其后的青擎一把拎住,在段天谌走入寝宫后,将寝宫内的所有宫人驱赶出来,守在了门外,宛若门神。 段天谌大步流星的走入,待看到斜倚着身子靠在龙床迎枕上看书的苍帝时,脚步顿了顿,沉声问道:“父皇竟然还没歇下?” 苍帝瞥了他一眼,随后翻阅着手中的书,漫不经心道:“若是朕睡下了,你以为你还能走进来。” 段天谌挑挑眉,不置可否,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了龙床旁边的矮凳上,淡淡道:“父皇是在等儿臣了?那么,今晚发生的事情,父皇也清楚了?” 苍帝手下一顿,虽极其短暂细微,却还是被段天谌捕捉到,心中也有些许了然。 下一瞬,却见苍帝哗啦啦的翻过一页,头也不抬:“你所说的,是什么事情?朕是你的父皇,何必如此试探?” 试探? 段天谌暗自冷笑。 若非有前车之鉴,他又何必会如此谨慎? 到了如今,他这个父皇竟然来跟他谈起“试探”这两个字,不可谓不可笑。 他双手静置于膝盖上,目光深邃如海,在苍帝无法窥见的瞬间,蓦地划过一抹亮光,尽显睿智无双。 “父皇严重了,儿臣并无任何试探之意,只不过单纯询问罢了。”段天谌紧了紧膝上的手,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不疾不徐道,“只是,有一事,儿臣颇是不解,还望父皇能够给予解答。” 苍帝闻言,却是低声笑了起来,待放下手中的书卷后,才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意勉强称为慈爱,可落入段天谌的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 他别过头,自顾自的道:“顾将军尽忠职守,为国为民,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让父皇不顾念这么多年的君臣之义,值得派人暗中监视着他。” 苍帝闻言,嘴角的笑意变淡了些许,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同样幽黑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不悦,“谌儿,顾硚不过是个臣子,何至于你亲自过问他的事情,甚至还来指责朕了?朕这么做,自然有朕的道理,你莫要因为儿女情长,就耽误了客观的判断。” 其实,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个儿子的秉性如何。 能够让他这个儿子亲自插手此事,想必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那个顾惜若!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他拧了拧眉,眸光里蓦地划过一丝暗芒,对顾硚父女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 “你别动其他的念头。”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异样,段天谌立时绷起了脸色,冷冷道,“你对旁人如何,可他们不是你能动的。” 这也算是警告! 奈何,苍帝本就是人上之人,何曾受过如此不留情面的警告? 他当即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书卷,狠狠的砸到段天谌的脸上。 段天谌没躲,就连书卷砸到脸上时,眼睛闭都不闭一下,书的棱角刺入不小心刺入眼睛里,刺痛刹那间袭来,眼前的视线也随之模糊。 苍帝见状,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说到底,还是因为顾惜若!你可别忘记了,你将来的身份。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忘记你的职责,朕不介意现在就除掉顾惜若。” 段天谌伸手接住那本书,拿在手里无意识的卷了卷,俊美无双的脸上笑意盎然,可映着寝宫内昏黄的宫灯,竟莫名沾染了一股清冷的寒气。 他明明在笑,可那双深若古井的眸子里却看不到丝毫的笑意。 那双手卷书的动作那么缓慢轻柔,可十指松松紧紧之间,竟无端的幻化出森然利剑,欲要划破此刻的光明,露出内里见不得光的肮脏出来。 “父皇,你恐怕没清楚,”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笑着道,“若是在以前,您想要除掉您的儿媳妇,或许还有些可能。只不过,如今……” 他优雅摇头,笑得邪魅惑人,“怕是不能够了。就算您背后还有潜藏的势力,到头来,只会是得不偿失。纵然整个苍朝都会覆灭,她也会安然无恙。有儿臣在,谁都动不了她。” 直到此刻,苍帝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