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王狱卒浑身发冷,贺兰春华道:“伺候他上去!” 差人们领命,便把王狱卒拽起来,架上这刑具,因为许久没用,手法都十分生疏,费了点功夫,才把人固定。 王狱卒被架其中,只觉自己如俎上肉,不知所措。贺兰春华道:“用刑。”轻轻一声,两边差人推动刑具,王狱卒手脚身子腾空,往两边拉伸开去。 贺兰春华淡淡道:“听闻此物是来俊臣所制,叫什么‘大鹏展翅’,如今看来倒也贴切。” 差人们用力又一推,王狱卒只觉得手脚都要被撤离身体,一时尖声大叫。 两边差人们见状,也都面无人色。连对王林恨之入骨的洪晓,也看得心惊肉跳。 贺兰春华却面不改色,听着王狱卒的惨叫,反道:“取鞭子来。” 刑房的差人吓了一跳:“大人?” 贺兰春华扫视过去,差人才反应过来,忙去取了鞭子。 王狱卒正在魂不附体,看着鞭子捧了上来,双眸瞪得几乎飞出。贺兰春华看了眼鞭子,仿佛觉得较合心意,便道:“给我打。” 差人胆战心惊领命,转身挪步到了王狱卒跟前,王狱卒睁大双眼,眼睁睁见差人举起鞭子,刷地一鞭打落,顿时皮开肉绽,血溅四处。 王狱卒仿佛觉得自己已身首异处,死在眼前,再也受不了,尖叫道:“大人,我招了,我招了!” 贺兰春华冷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不吃点苦头,你这狡徒绝不肯吐露实情。” 王狱卒招供,那朱大在牢房中乱叫乱嚷,他也是听到了的,不仅听到,而且留了心。 因王林嗜赌成性,他便想不如借机向白柔诈点银子,不料他上门之后,白柔正因洪晓拒绝了她的提议而一筹莫展,王林自己送上门来,正合她的心意。 王林本来所想,最多只能敲个二三十两,没想到白柔应他,若是让朱大从此闭口,便给他一百两为报酬。 大牢里偶尔风寒,也会死个把人,王林左思右想,便答应了她。 那夜,等洪晓走后,陈狱卒睡着,王林便给朱大送了一餐加了蒙汗药的饭,好言好语地哄住了朱大。 朱大因晚饭被他踢了,正肚饿,当下不疑有他,吃的精光,王林趁机将他吊上了房梁,作出自缢之状。 第二次王林去见白柔的时候,便是杀死朱大之后,前去要酬金的。 至于最后一次前去,则是因为贺兰春华打草惊蛇,王林想去再敲一笔,不料芳姬去了程府,让他扑了个空。 贺兰春华道:“似你这等死不悔改的凶徒,本县倒乐得你嘴硬不招,知法犯法,只判你一个死实在是太便宜了,要让你尝尝作奸犯科的苦果才快我心!” 他冷冷一笑,看了主簿记录的供词,见确凿无疑,便发签子,命人前去捉拿白柔归案,另一方面叫人去王林家,把剩下的脏银取回。 之前贺兰春华命人盯着两名狱卒跟洪晓,宋和回来回禀,这三人之中,姓陈的那位,一离开县衙后,便直接回家去了,并未有所行动。王林回家之后,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溜溜达达,却了赌坊。 衙差们问过赌坊老板,知道王林这几日不知哪里发了财,十分地阔绰,还了之前的欠账不说,零零总总在这里花了有四五十两银子。 衙役们兵分两路,一路往王林家,去取回剩下的五十两脏银;另一路便去白柔的外宅,不料才出门,赶上那顺儿正在堂外听热闹,便叫道:“大人,白姨娘如今在程府呢!” 衙役们听了,便直奔程府而去。 趁着这时空闲,贺兰春华便先退到后堂,喝了口茶,又问宋和:“不知阿润回来了不曾?” 宋和去后院查看,顷刻回来道:“还没回来。” 贺兰春华愣了愣神儿,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便对宋和道:“你亲自去周围找找……再派人去苗家看看……” 宋和去后,贺兰春华心头莫名地有些烦躁,忽然差人来报,说是前去王林家的衙役回来,果然按照王林供认,在米缸里找到了银子。 贺兰春华把茶杯一放,呼了口气,昂首阔步重回堂上。 ☆、第59章 夫妻之情 就在贺兰春华堂上审案的时候,在程府,也正有一场风云变幻。 自送走了赵弄晴,程夫人回到府内,微微昂首,对管事妈妈道:“收拾东西。” 管事妈妈迟疑未动,程夫人斥道:“还愣着干什么?速去!” 管事妈妈为难地答应了,便退下。 此刻程老爷跟程百舸正在旁边,程百舸便好奇地问:“娘,收拾什么东西?” 程老爷也问道:“夫人,莫非你要出门?” 程夫人回头,看向程老爷:“老爷,我问你,自打我嫁了你后,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曾做错过什么事?” 程老爷愣了愣,然后笑说:“夫人这是怎么了,说的哪里话,夫人素来贤德,从不曾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更不曾做错什么。” 程夫人一笑:“既然如此,那么老爷就不会休妻了,对么?” 程百舸大惊:“娘,你说什么?” 程老爷也惊了一跳,忙道:“夫人说什么?休妻?我怎么会休妻?” 程夫人看程百舸一眼:“百舸,你不必着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程百舸惶惑不安,站在旁边。程夫人才转向程老爷,道:“老爷,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和离吧。” 程百舸跟程老爷齐齐色变,简直无法置信,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什么?” 程百舸上前一步,拉住程夫人袖子,唤道:“娘!” 程老爷也走过来:“夫人,可是在跟我玩笑?” “不是,”程夫人抬手,在程百舸手上轻轻拍拍,示意他不必着急,回头道:“老爷,你素来知道我的,不喜玩笑,但凡是我决定了的事,也无人能够改变。” 程老爷脸色如土:“夫人,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 程百舸也忍不住道:“娘,有话好好说……” 程夫人道:“我这便已经是好好说了。”程夫人笑笑,慢慢说道,“我家虽是京内贵族,但我却是个不讨喜的庶出,虽然姐姐们疼爱,但毕竟仍有许多不便,后来你来求亲,姐姐们都说不行,说你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商贾,她们会给我找更好的,就算是王公大臣,也许配得。” 程老爷垂下眼皮,一时也想到往事:“夫人……” 程 夫人复一笑,笑容几分凄然,又道:“可那天我看到你跟父兄相处,有个人对你出言不逊,可是你却依然不恼,仍是笑呵呵地,我暗中就想此人不知是太好脾气,还 是太懦弱。后来父兄有事离开,有人便对我家的女孩儿评头论足,出言不逊,当时众人都笑,可独独是你,挺身而出制止了他们……我就是在那一刻,觉得你跟其他 的男人不同,我想,假如我嫁给你,你必然不会对我不好,必然对我呵护备至……” 程老爷隐隐地明白程夫人的意思,一时后悔,低声唤道:“夫人……” 程夫人眼中带泪:“可是我却想不到,竟是这样。” 程百舸眼中也涌出泪来,牵着程夫人的袖子跪了下去:“娘,你别这样,不要当真了……爹就算有什么不好,你看在我的面上……” 程夫人低头看着儿子,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她无法告诉程百舸,曾经她嫁了之后,她为了这个男人。为了程家,为了自己……曾经做了何其荒谬的事。 程夫人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程百舸的脸,有几分秀气,可是他脾气极好,像极了程老爷好的一面,从小被程夫人养大,程夫人也相信,将来程百舸不会像是程老爷一样花心。 程 夫人叹道:“百舸,你不是女子,你不懂娘亲的心。”她抬头,重新说道:“以前我以为自己得到的,都是该得的,都是应当的,可后来才知道我自以为是得到的那 些,其实并不是我真的想要的,也不是最重要的。所以现在……老爷,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管束你,逼迫你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不用偷偷摸摸, 也不用为难!” 程老爷心中大痛,看着程夫人的肃然脸色,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同时也极怕,因为他知道程夫人是言出必践的人,她这样说,意味着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是他却不能放手。 程老爷拉住程夫人的手,“噗通”一声,竟也跪倒在地:“夫人!我知错了!夫人,你没有管束我为难我,都是我自己做错了!夫人,求你别这样,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夫人……” 当初他只是壮胆求一求亲,从没想到马家的小姐竟会应允,当初他也曾想此生只一人足矣,可……什么时候却开始鬼迷心窍,无法自拔。 程老爷大悔。 程夫人低头看他,十几年的夫妻,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正因为当初也是怀着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所以才也想要去争去抢,差点走火入魔迷了心智。 但是一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一切,不值得。 为什么要去抢这样一个人?他太过多情,他肯为了一个妓女费心费力,恋恋不舍,那紧握着他不放的自己,又算是什么?比妓女还要低贱吗? 程夫人笑着摇头:“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让人看了,成何体统?快起来吧。” 她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程老爷死死地拽着不放:“我不起来!夫人你若要走,我就跪死在这里!” 程百舸也哭道:“娘,爹都认错了,你别跟他赌气了,娘……” “我不是赌气,我只是想开了。”程夫人轻声道,“我会把家财分成两半,我会带走一半,老爷,你没有意见吧?” “你要分家财?你可以把我的身家全部拿去,什么都给你!可是你不能走!”程老爷不顾一切地大叫,仰头看着程夫人,“夫人,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程夫人听着程老爷哭求之声,看着他声泪俱下之态,心中一动,她曾看中这个男人身上与众不同的品质,可是偏偏人无完人,而他做出的那些,虽然并不能称得上“罪大恶极”,可偏偏正也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或许,不是不能容忍,而只是她……已经受够了。 “老爷,”程夫人深吸一口气,“你起来吧。” 程老爷跟程百舸两个,死活也不肯放手,程夫人却听到外面仿佛有异样动静。程夫人凝神一听,冷冷一笑,道:“谁在外面?” 过了会儿,门口出现两人,正是白柔跟芳姬,白柔看着眼前情形,惊诧道:“这、这是怎么了?” 芳姬也忙进来:“夫人,爹,哥哥,怎么了……” 看到白柔跟“自己的女儿”来到,程老爷不由愕然。 趁着程老爷错愕的时候,程夫人用力一推,已经将他推开。 程夫人淡淡道:“老爷,以后,就遂了你的心意吧。”她说完之后,看也不看别人一眼,阔步昂首,走出门去。 程老爷忙起身要追,起的太急,崴了一下,白柔忙去扶住他,柔声道:“老爷你小心点……这究竟是怎么了,闹得这样不可开交的?” 程老爷看她一眼,用力将她推开,叫道:“夫人,夫人!”便追出门去。 程百舸也要跟上,芳姬拦住他:“哥哥,夫人跟爹闹什么呢?” 程百舸跺脚:“不知怎地……娘要跟爹和离!” 芳姬大吃一惊,程百舸来不及跟她多说,便也追了出去。 剩下厅内,白柔跟芳姬两个面面相觑,白柔哈哈笑了两声,松了口气,道:“我当她之前那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要和离呢,啧啧,她果然能做得出来。” 芳姬道:“娘,你说,夫人真的能跟爹和离吗?那她以后……就不在府里了?” 白柔掩不住地得意之色:“那当然了,你没听见吗,她说要分家产了,她娘家是京内的大族,估计是要回京了的,以后,这府里的夫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娘我……” 芳姬“嘘”了声:“别这么大声……这府里还有其他两个姨娘呢。” “她们算什么东西,老爷最爱的还是我,迟早晚的……”白柔笑得舒心,往榻上一倒:“我想了多少年,恨了多少年,却不知道最后竟是个这样的结局。真是可叹,可笑。” 芳姬虽然震惊于现在如此局面,但一想到以后可以在程府横着走了,不由也有些扬眉吐气之感,高兴之余又提醒:“娘,你先别太得意,留神给爹看出来不高兴。” “我知道了,”白柔应承,又道:“不过我们也得盯着点儿,好不容易她开了这个口,不论如何都要让她走!这是咱们最好的机会了。” 两人说到这里,正要抖擞精神,外间忽地有人来到,匆匆说:“小姐,外面有公差来了,说是要传、传白……姨娘去公堂。” “什么?”白柔跟芳姬齐惊。 白柔问道:“为什么传我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