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都是皇后的功劳。若非一直用药膳养着身子，朕也不能好得这样快。”叶峥道。 苏云同抿了抿唇，觉得两个人之间客气来客气去的，实在是很奇怪，不由低了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叶峥却忽然问道，“方才可是吓着皇后了？” 想也知道，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在眼前倒下来，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要吓着的，何况皇后不过是个女子，此前恐怕从未见过这种事。 苏云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皇上醒了，臣妾就不怕了。” 心慌是真的，但是还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其实仔细想想，虽然觉得没了叶峥，宫里就会变天，但是苏云同身份特殊，并不是能够随意处置的宫妃。就算叶峥有个什么一二，别的谁上了位，短时间内，也不能将自己如何，无非是找个地方供起来罢了。 虽然地位尴尬，但只要自己识趣，想来安稳终老，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是比不上当皇后的风光罢了。 所以事后回想起来，苏云同都不明白自己当时那种心慌，到底是从何而来。可能的确是见识不够，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受到的刺激比较大，所以才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吧。 叶峥却将苏云同的话当做了默认。虽然难免觉得皇后还是有些柔弱，但是心中却又升起另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 他惯来是觉得女子太过柔弱，十分麻烦的。尤其是因为自己身子不好，小时候甚至连女子都不如，所以长大后，自己要强，对柔弱的女子，也越发的看不惯。然而此刻见皇后难得流露出这种神态，他心中非但没有厌烦，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回过神来之后，叶峥对自己的反应觉得十分怪异，他坐起身道，“朕方才睡久了，这会儿没了睡意，皇后陪朕说说话吧。” 咦？夜深人静这是要深入交流，看雪看月亮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节奏？ 可是皇上你还病着呢！心思太多也是病，得治！另外我对当知心姐姐一点兴趣都没有！ “皇后入宫这许久了，朕好似还未和皇后好好的说过话。”叶峥十分有兴致的微笑着开题。 这个真心没必要！上司和秘书哪来的私人话题？把本职工作做好才是最要紧的啊陛下！而且不是知心姐姐话题，是调查户口？苏云同眯了眯眼睛，莫非皇帝调查完毕之后，打算来跟自己对口供，啊不，对证？ 她假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是没空去想这些的。况且臣妾自从入宫一来，事事顺遂，只把皇宫当做自己家一般，并无一处不妥。多谢皇上挂心。” 叶峥道，“如此甚好。不过皇后未进宫前，想来也有不少趣事吧？反正闲来无事，何妨一说？” 苏云同：“……”喂，我客气一下说我还没打算睡你不要当真啊！现在已经亥时了啊陛下，你睡了几个小时精神百倍可是我还没有啊！ 心里吐槽着，苏云同脑子里却在严肃的想，皇帝这是试探呢还是试探呢还是试探呢？ 要知道就连姚贵妃都知道自己的来历，不信叶峥会不知道。既然如此，自己未进宫前，都是生活在寺庙里，哪来的趣事可说？ 苏云同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从宽，“皇上，其实臣妾有件事，一直瞒着皇上。但臣妾并非有意，请皇上恕罪。” “哦？皇后有什么事情瞒着朕？”叶峥眯着眼睛，十分悠然的问。 苏云同道，“皇上大概不知道，其实臣妾的生母已经过世了，并非现在的苏夫人。后来臣妾为替目祈福，一直久居寺庙，至于世家之间的来往规矩礼仪之类，臣妾更是从未学过。后来太后指婚之后，臣妾才从老家进京。所以皇上想听京中趣事，却是不成了。” ☆、第35章 点点滴滴到天明 叶峥微微皱眉，他原本的确是想跟皇后交流一番的，但是听到苏云同说起此事，他才想到,自己虽然知道了皇后的底细,但是皇后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查过了。 而被苏云同这么一岔，那种想要交心的感觉,也已消失无踪。 叶峥看了苏云同一眼，眸色深沉，“此事朕已经知道了。皇后放心,纵使欺君，做出欺君之事的,也不是皇后你,而是苏家。” 他这句话中蕴含了许多的意思，但是现在的苏云同,是听不明白的。所以她微微低头，恭敬的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叶峥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便淡淡开口，“夜深了，皇后也歇着吧。” 苏云同以为此情此景，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自己可能会睡不着，但是爬上床躺下不久，她就沉入了梦乡之中，反而是叶峥，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其实并不是因为今夜的事。他的身体不好，自来瞌睡都很轻，一点小动静，就会将他惊醒，而想要入眠，就更加困难。加上才睡过一段时间，所以了无睡意。若非如此，他方才也不会那么突兀的想要跟皇后聊聊天。 大抵是因为夜深人静，只皇后与自己，所以生出了些许错觉吧，叶峥想。 听着苏云同在一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的思绪却飘得有些远。他意识到自己对皇后的关注太多了一点。 纵然她是皇后又如何？纵然她是苏家送进宫来的女人又如何？在这后宫之中，抱着各种各样目的存在的女子，不知凡几，可他却从不在意。在叶峥心里，后宫之事，从未放在心上。 他是生杀予夺的帝王，后宫女子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抬手间便可剥夺。所以即便是在越王尚在的时候，他也从未在后宫多花费过心思。如果说后宫里有谁是他真正在意的，无疑便是表妹姚千喻。 姚千喻六岁进宫，至今将近十年，这段时间，可说是叶峥最为艰难的时候，她均陪伴在身侧，是以对叶峥来说，姚千喻不仅是表妹，还是自己十分亲近的家人。可太后一样，是自己必须保护的人。 但皇后不同。从她进宫开始，自己的视线就若有似无的停留在她身上，现在想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当时，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知不觉之间，便如此了。 后来……大抵皇后和宫中女子不同，而自己又偶然的窥见了她端庄外表之下隐藏的不羁，恍然明白她纵然是在受到束缚的后宫之中，也没有忘掉自己的本性。 然后呢？格外的注目，故意的逗弄，每每看到皇后脸上露出自己意想之中的表情，心情便会格外的愉快。 到最后竟然开始故意跟她作对，看她气怒又不敢言的样子，故意对她苛刻，想看到她表现出不同于平常的样子…… 在此刻回想起来，都有些太超过了。 叶峥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心中大觉不妥。所幸方才自己想要跟皇后谈心的荒谬想法，总算是被她打断，不然，自己都有些不像自己了。 叶峥从小就是在痛苦之中长大。五六岁的时候，他甚至每隔两三天就会发病一次，疼痛的滋味自不必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坚持下来的。常年的磨砺，让他即便是面对越王的时候，也依旧能够隐忍自己，成为世人眼中庸庸碌碌的帝王。 只等着越王一死。其实若是越王不死，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叶峥总会送自己这位叔父上路的。 这些心思，连太后都不知道。他的野心，恐怕说出去只会被人嘲笑异想天开，但是在叶峥，这是自己一直努力的方向。这十年时间，纵然又越王的高压，他也未曾荒废，太后替他找的夫子，皇宫内的各种藏书，他学到的东西，恐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所以他的视线一直都是放在朝堂，放在建功立业上面，心无旁骛，或者说是冷心冷情。 怎么会忽然将一个女子看在眼中，还花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和时间？ 叶峥闭着眼，虽然知道皇后就躺在自己身侧，虽然心中有一种冲动想转身去看看她的样子，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够引动自己的心思，让自己注意到。但他始终没有，因为他是个皇帝，因为他能够掌控住自己，始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窗外忽然一声惊雷响起。叶峥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沉入了思绪之中。他微微一笑，正要睡去，便感觉到旁边有一个温热的躯体，往自己怀中蹭过来。 是皇后。叶峥心中想到。不过苏云同的睡姿一贯很好，这也是叶峥愿意偶尔留宿坤华宫的原因之一，如果皇后睡姿太差，说不得自己半夜便要屡屡惊醒。他平时从不在其他宫殿留宿，嫔妃们黯然神伤，却没人知道，那是因为他不习惯身边有人，不然会难以入眠。 而皇后，则是因为新婚之夜是在明光宫中度过，而她居然没有吵醒自己，所以叶峥才勉为其难的留宿。当然其中也有皇帝每月 必须留宿皇后宫中的规矩所致。 所以这会儿见皇后情形有异，叶峥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方才皇后没有灭灯，借着昏暗的灯光，叶峥能够看到，皇后的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双手捏住自己的衣襟，整个人缩在自己怀中，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而这时候，又是一声雷响，皇后的身子微微一震，更加往叶峥怀中蹭去。叶峥恍然，原来皇后害怕的是雷声。 他忍不住失笑。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后，居然害怕打雷，这个发现取悦了叶峥，所以对于皇后贸然靠近自己这一点，他也大度的原谅了。 雷声响过，哗啦啦的雨水终于落下来。叶峥转头看去，窗外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水，刚巧在雨水节气，是个极好的兆头。 因为落了雨，夜里有些冷，所以虽然后来已经没有了雷声，皇后的眉间也舒展开来，但她却一直维持窝在叶峥怀中的姿态，就这么沉沉的睡着。 而叶峥也没有推开。或许是夜色太过深沉，或许是这样的皇后太过难得，又或许是第一场春雨带来的喜悦，让他暂时不想计较这些，听着窗外的雨声，也渐渐的阖眼睡去，梦中是一片喜人的绿色，春满人间。 早上还是叶峥先醒来，苏云同依旧是原来的姿势，依偎在他怀中，带着一种乖巧的意味，因为一夜好睡，两颊红扑扑的，显得气色格外的好。叶峥不由看住了，直到那两扇睫毛轻轻一颤，然后苏云同睁开眼来。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苏云同是因为久睡未醒，所以有些迷蒙，还未弄清如今是什么情形，而叶峥……他也说不清楚那一瞬间，心中的悸动，到底是何因由。 片刻后，苏云同眨了眨眼，清醒过来，叫了一声，“皇上？”下一刻，她便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态十分不妥，连忙就要从叶峥怀中退开，只是一时手忙脚乱，擦到了不该的地方，让叶峥整个人一僵。 苏云同慌慌张张的爬起来，没有意识到，叶峥看着自己背影的眼神里，带着许许多多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片刻之后，他才平复了自己，只是看向苏云同的视线，总带着几分古怪。 因为身子的缘故，他在那个方面的需求一直都很是淡泊，加上他的性子，是不喜与人太过亲近的，所以对宫中诸多嫔妃根本没有兴趣，许多人他甚至根本记不得。说不定在御花园里遇到，穿得朴素一点，他还会误会是哪一宫的宫女呢。 而唯一让他放在心上的姚贵妃，在他眼中如同妹妹一般，更多的是疼爱呵护，却没有欲。 所以叶峥几乎没有体会到过这种感觉，没有人撩拨，自己也根本没有想法，就凭空孳生出种种妄念，而这一切，居然是因为眼前这个虽然古灵精怪，但的确是一点都不出色的皇后！ 这种火热的，强烈的，突如其来的，几乎难以抗拒的感受，让叶峥十分的不舒服，就好像自己被另一个莫名的东西控制住了一样，让他非常不习惯。 莫非是自己最近忙于朝事，没有召幸嫔妃，所以才会如此？叶峥囧然的想到。 偏偏苏云同还在他面前，毫无遮掩的开始更衣。叶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苏云同立刻回过神来，关切的问道，“皇上，可是嗓子不适？臣妾去给皇上倒水来。” 叶峥脸上的寒意稍稍减退了一些，从前没发现，皇后还是相当善体上意的嘛。虽然不够出色，不过也勉强将就了。 趁着苏云同倒水的当儿，他将张龄叫进来，伺候自己更衣。好在现在天气还不热，朝服又十分厚重，多少行迹都可遮掩得住，也不怕被人瞧出。 至于张龄，他知道是一定的，不过叶峥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张龄是打小儿就伺候自己的人，初次遗精时，还是蒙他教导的呢，相较而言，眼前这个，实在是不算什么。 但张龄可不是如此想。自家皇上*淡薄，这一点简直愁坏了张总管。 ☆、第36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毕竟皇上虽说年轻，但是子嗣的问题，多早开始考虑都不算早。若是宫中有皇子在，朝中许多人的心思,想必就能稳下来了。毕竟皇上的身子是这个样子,难免让人忧心。咳咳，这绝不是说他张龄有什么心思……只是免不了有别人如此。 所以对于皇上的子嗣问题,张总管不知心里操了多少心，当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咳咳…… 可想而知张总管看到皇上这个样子,心里有多吃惊。幸好他多年在御前伺候，这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功夫炉火纯青,总算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伺候皇上更了衣,然后皇后端着茶水过来，张龄立刻低头退下。 对不起,容他找个地方笑一会儿。这可不是偷笑，张总管这是老怀大慰的笑！皇上和皇后娘娘琴瑟和谐,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唔，大约只有皇后娘娘怀上龙种了吧？ 想到这里，张总管笑得更开心了。哎哟，只要一想到有那么一天，张总管脸上的笑就根本停不下来啊。 苏云同不记得昨夜自己是怎么滚进叶峥怀里的，但是醒来时那个交颈缠绵的姿势实在是吓到她了，所以用膳的时候，一直十分沉默。至于叶峥，他被吓得更加不轻，显然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张总管只顾着高兴了，也没注意到气氛的微妙。 好容易吃完了早膳，将叶峥送走，苏云同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走出殿门，她才惊讶的道，“昨夜下雨了？” 饶是以叶峥的养气功夫，常年面无表情，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忽然想到一事，交代道，“皇后，过几日便是惊蛰了，到时皇后要与朕一同出宫，到田里劝课农桑。” “劝课农桑？”苏云同闻言，眼睛一亮。 叶峥心中的微妙感更重。对，差点忘记了，皇后就是在乡下长大的，这一套应该十分熟悉。她现在这么高兴，应该是可以出宫的缘故吧？上一次回门，她于路亦是兴致勃勃，东张西望。 想到这里，叶峥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悦。自己的皇后老是想着往宫外跑，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的时候，皇帝陛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皇后的态度，已经经过了好几次转变，现在已经转换成毫无道理的占有欲了。 “正是。”他板着脸道，“皇后这几日要做好准备。”说着便领着人去了。 苏云同转头，兴致勃勃的问陈嬷嬷，“嬷嬷，这劝课农桑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等听完了之后，苏云同那点可怜的兴趣，立刻就消失殆尽了，“怎么这样啊，全程都有其他人围观，那有什么趣味？” “娘娘！”陈嬷嬷脸色严肃的盯着她，“娘娘慎言，这劝课农桑，是国之大计，娘娘岂可……岂可用趣味来衡量之？娘娘身为皇后，母仪天下，这话若是传扬出去，怕就是娘娘不贤的罪证！” 陈嬷嬷说得如此严肃，苏云同也不得不郑重起来，只是心里还是不免吐槽，觉得整件事情囧囧有神的。 她之前还以为所谓的劝课农桑，就真的是出宫去玩儿农家乐呢，合着就是做个秀，皇上在前头扶着爬犁，自己在后头撒种子，然后文武百官在旁边观看。等自己和皇上秀完了，就按照官阶品级一一上前秀一下。 苏云同黑线，这就差没有个照相机摆个poss拍张照片登在报纸上了，标题就是，“皇帝陛下携皇后和文武百官亲耕，堪为天下表率！”其实呢，整个过程无聊透了。 真是佩服古人，连报纸这种宣传手段都还没出现，就已经知道作秀的重要性了。哦，不对，好像官员之间是有邸报的。一样可以将自己傻乎乎的事迹传遍全国！ 想到这里，苏云同便陷入了森森的忧桑。陈嬷嬷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娘娘也不必难过，这劝课农桑是大事，自然不能让娘娘胡来。只是过几日，想必娘娘也要去巡视皇庄，到时候娘娘可以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