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行，老板来两份煎饼果子。”白言飞把悠悠放了下来，冲老板比了个二字。 “我要油条，爸爸要薄脆，都加多一点香菜。”悠悠跑到摊贩车前，也跟着比了个二。老板是个中年大妈，看见悠悠小面团似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阿姨也给你加一个薄脆吧，不要钱。” 悠悠抱着白言飞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有点害羞的样子：“不要，爸爸说，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白言飞笑笑：“谢谢您，就一个吧，小孩子吃不了这么多。” 摊主大妈一边摊着饼，一边跟这个小年轻聊天：“孩子真懂事，小伙子你年纪还不大吧？结婚挺早啊。” 白言飞又笑笑，没说话。 大妈忍不住八卦起来：“怎么没看见孩子妈妈呢，上班去了？” 悠悠突然开口，十分认真的说：“妈妈不要我了。” 大妈一愣，童言无忌，十分单纯，听着也格外心酸。白言飞搔搔头，看大妈泫然欲泣充满同情的样子，有些窘迫。别人听说这孩子没妈，似乎都觉得他这个爸爸很苦，虽然确实有点苦，但也没有苦到受不了的地步。 这时，他看见有几个人拖着旅行箱，抱着脸盆板凳什么的，垂头丧气的走出小区门，连忙使劲扯开话题，问：“大妈，那是咱们小区的租客吧？最近退租的人挺多，怎么回事？” 大妈一努嘴：“喏，你看大门口墙上贴着的告示。” 白言飞转头伸长脖子一看——《关于清退违规群租房的若干条例通知》 他咂咂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租住的小区是靠近市中心的新建商品房住宅区，这边租房的比买房的还多，许多群租房都私拉电线，违规使用电器，人员成分又复杂，安全隐患很大。 只是，强制清退的话就意味着白言飞这样的租客都得卷铺盖滚蛋，另外找地方住。他记得小区里有小户型出租，万一真被房东赶走，只能多出点钱去租独门独户的房子了，租客的日子真不好过。 后面有人排队等着买煎饼，大妈跟白言飞随便聊了一会儿，就麻利的把两个煎饼打包给了他。白言飞要给钱，大妈硬是推开：“算了算了，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白言飞笑笑，飞快地往铁板旁边的零钱堆里扔了一把硬币，拉着悠悠转身就逃。 他还没惨到买煎饼都得赊账啦。 一大一小啃着煎饼走到幼儿园，时间正好。门口迎接的老师把悠悠带了进去，悠悠回头依依不舍的朝白言飞挥手，一步三回头，磨蹭了好久才跟着老师走掉。白言飞站在窗口，伸长了脑袋往教室里看，看见三个扎蝴蝶结的女孩子哗啦一下就把悠悠围住了。 悠悠面对群芳包围，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摸出三颗水果糖分给她们吃。小孩子都喜欢甜的东西，蝴蝶结女孩们高兴极了，一群人这就开心的玩了起来。 白言飞激动握拳，棒！ 悠悠也不知道随了谁的基因，天生长得漂亮又聪明，在幼儿园里很受欢迎。白言飞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这孩子真有出息，为了悠悠将来娶一个白富美老婆，他也要努力挣钱！ “悠悠爸爸，”刚才接悠悠的老师走过来，冲白言飞笑笑，“有个事跟您谈谈，您看，七八两个月孩子都少，很多家长都把孩子接回家了。悠悠七月份是呆满了一个月的，八月份您打算怎么办？现在每个月的托管费还是八百元，悠悠如果下个月您在家里自己带，就不用交钱了，九月份再送他过来。” 白言飞想了想：“好的，回头我跟悠悠商量一下。” 现在幼儿园允许七八月份孩子回家，如果悠悠呆在家里，一个月肯定花不了八百元。但幼儿园条件好，有冷气，有玩具，有老师教算数拼音，能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儿，下午午睡起来还有水果点心牛奶。 白言飞挺纠结，他自己肯定做不到这么好，白天又大都在外面打零工，估计悠悠八月份还得继续上幼儿园。最近幼儿园孩子确实少，也是委屈他了。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交钱去。 白言飞打定了主意，心情有点沉重。租借的房子得换，悠悠的托管费得交，处处都要花钱，看来水头的那个坑爹麦麸活儿还是要接，今天群众演员的面试也得努力，两件事争取全都办成。 唉，生活不容易。 送完了悠悠，白言飞赶去一家私人的暑托班打工。暑托班面向小学一到三年级，双职工家庭暑假没人带孩子，就花上大几千把孩子送到这些教育机构去。暑托班有学习也有玩，白言飞在那边教唱歌，他带孩子有经验又有耐心，只要穿上一个围裙，立马就变成专业年轻保父的样子，孩子妈妈都很喜欢他。 可惜暑托班也只开到九月份，暑假结束以后，白言飞又得愁下一次去哪里打工。 今天他排班在上午，正好赶得及下午的群众演员面试。中午下班以后，他也不敢多吃东西，连最喜欢的牛肉面也忍痛放弃了，只怕会在嘴里留下异味影响面试效果。 他知道，那些娱乐公司的面试官一个比一个挑剔，挑群众演员比超市里的大妈挑菜还苛刻呢。 水头给的地址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a.s.e公司总部的所在地。白言飞坐地铁赶到那边，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面包和水，随便吃了一点就算够了。 时间才两点多，他也没事可做，就一边慢悠悠的踱步往a.s.e走去，一边吹着路边商场里面扑出来的冷气，弄掉身上的汗水。 “小哥，看你形象不错，想当明星吗？”旁边有个戴墨镜的拿了张名片凑上来。 白言飞笑笑，推手拒绝。 a.s.e门口每天都晃荡着无数做着明星梦的少男少女，妄想一夜爆红，因此催生出许多小公司的星探来挖人。也就是说，只要被他们缠上，就意味着a.s.e已经到了。 白言飞停下脚步，抬起头，仰望着a.s.e直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a.s.e age stars eai，亚洲时代星辰娱乐公司，是目前亚洲综合实力排名首位的大型娱乐公司。a.s.e的旗下拥有众多当红明星，风格类型涵盖各个领域，并且每年还在为娱乐圈不断输送新血。 如今的a.s.e风光无限，但在七年前它曾经遭遇过一场严重的财政风波。当时a.s.e在任的几名执行董事挪用公司款项，跑去澳门豪赌，结果输得一败涂地并且欠下高额债务。此举导致公司的资金链严重断裂，在圈内引发丑闻，股指一夜之间跌破冰点，破产岌岌可危。 就在公司的生死存亡之际，a.s.e的头牌红星温庭裕挺身而出，他说服了众位董事，临危受命成为a.s.e新一任的执行总裁。当时的温庭裕是娱乐圈内名副其实的天皇巨星，人气连如今的叶澜依也无法比拟，但为了a.s.e他甘愿放弃经营多年的影星身份，从此息影退居幕后。 温庭裕力挽狂澜的行为最初并不被圈内看好，在他之前，明星转职到幕后发展的情况不在少数，但基本都是惨淡收场。甚至有不少明星赚足钱以后去开娱乐公司，最后亏损的一干二净，只能重新回来拍戏还债，落得被人耻笑的下场，辛酸之极。 是温庭裕首次打破了这个怪圈，接任a.s.e以后，他尝试与银行融资解决债务问题，并且精简公司常年亏损的几个运营部门。而后，他预感到未来几年唱片业即将进入寒冬，因此果断将a.s.e的发展重点定为电影和电视剧。 在之后的两年里，a.s.e拍摄了多部优秀的影视作品，长期占据电影热门档期和荧屏黄金档，甚至屡次出现过两部a.s.e的片子一起打擂台的奇特现象。一个濒临破产的娱乐公司就这样奇迹般的扭亏为盈，经过七年的发展，如今a.s.e早已在亚洲娱乐圈里独占鳌头，进入了稳步发展的平台期。 白言飞十分崇拜温庭裕，他打破了圈外对于艺人都是花瓶的误解，让他们看到艺人也有高尚的品德和睿智的头脑。七年前温庭裕完全可以明哲保身，与a.s.e解约了事，当时有无数娱乐公司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留下来挽救了a.s.e。 如果没有温庭裕，就没有a.s.e的今天；而如果没有a.s.e，像白言飞这等小虾米，今天也就不可能站在摩天大厦外面，准备当群众演员赚外快了。 漆黑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炫目的阳光，白言飞抬头看看这座八十七层的摩天大楼，整了整t恤衫，鼓足信心走了进去。 推入金色的旋转门，迎面扑来一股强劲的冷气，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底楼大厅里金碧辉煌，无数帅哥美女在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有个姐姐大概是模特，瘦的跟麻杆一样，全身都是丁零当啷的饰品，穿着全是洞洞的破烂t恤和牛仔裤。她的脸上刷着足足有一寸厚的粉底，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哒哒哒的从白言飞身边走过去，气场高贵冷艳，目测至少比他高半个头。 白言飞震惊的不能言语，虽然他参加过不少群众演员的面试，但踏进娱乐公司本体还是头一回，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帅哥美女。他也在网上炒过不少明星，但只看照片视频跟亲身体验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看见这么多美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走来走去，会动，会说话，有表情，那震撼的程度真是难以言喻！ 远处的保安警觉地盯着白言飞，大概是看他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贼头贼脑好像挺可疑的。白言飞感觉到那狐疑的视线，立刻浑身一激灵——想什么呢！他好歹也算是半个娱乐圈资深人士，看见几个浓妆艳抹的小明星就得意忘形了？丢人！ 大厅一侧竖着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电视剧《紫藤花又开》群众演员面试，请至703房间 紫藤花又开就是白言飞要参演的电视剧，他走过去站在牌子前面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拐进旁边的走廊，去跟一群帅哥美女一起等电梯。 a.s.e的保密工作相当完善，紫藤这部电视剧在网上几乎没有消息，只是预定了档期在十月份。除了档期之外，这部剧的题材，剧情，主演一概不知道，参加面试的群众演员也只能凭经验去做准备，根本不知道导演需要什么样的人。 这是a.s.e耍的一个小花招，如果事先说清楚要求，参加面试的演员们就会打扮的千篇一律，看不到任何自身特色。而如果一切都一无所知，众人就会表现出不同的反应，通过这些反应，精明的a.s.e面试官不但能找到自己需要的演员，也可以借机发掘出有前途的新星，加以培养。 在a.s.e的守则里是没有满足二字的，他们永远都在各种渠道寻找新血。 不过，这点小事难不倒白言飞，他手上娱乐八卦无数，对a.s.e的这种工作方式也略知一二。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今天他是来面试群众演员赚外快的，不是新人求出道，所以不需要把自己打扮的多么亮眼。 他应该做的，是根据已有的蛛丝马迹推测出a.s.e需要什么形象的演员，然后事先包装成那个样子，给自己增加竞争力，从而得到面试官的青睐。 紫藤花又开，这部剧虽然什么都保密，但从片名上已经能看出不少线索了。紫藤花，是一个充满女性气息的词语，自然不可能是讲述糙老爷们汗水淋漓的故事，所以，这部剧的主角应该是温柔婉约的女性。 而女性电视剧，无非是分为少女校园，青年都市职场，中年婚恋家庭三种大类别。婚恋剧的片名如今都爱走简单粗暴的路线，像是《婆婆遇上丈母娘》之类的，能让文化程度不高的中老年受众瞬间产生观看兴趣，所以婚恋剧应该可以排除。 那剩下的校园剧和职场剧，会需要什么类型的男性群众演员呢？ 这一点，白言飞早上出门之前就想好了。花里胡哨的装扮全都pass，他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干净，发型打乱一些，再穿上浅灰色的短袖格子衬衣，靛青修身牛仔裤，最后蹬上一双白跑鞋，带上运动手表，面试妆就搞定了。 ——当做布景的男性同学或者同事，这就是他推测的，今天a.s.e需要的演员类型。根据这个推测，他把自己往邻家小哥的风格里打扮了一番，效果还不错。 一群人挤在电梯里到了七楼，又一起挤了出去。 电梯外面是一条走廊，里面的人早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一个尖细的女声在喊着：“面试的童鞋们先填表领号！然后到隔壁的701室排队等待！不要全部都挤在门口！——” 白言飞想给这个辛苦的妹纸找一个电喇叭。 挤在走廊里的帅哥美女们听到妹纸这么叫，纷纷像潮水一样涌向她去抢表格，妹纸瞬间就被人潮淹没了。白言飞知趣的走到一旁，不跟他们去争。 a.s.e是很讲规矩的公司，面试时间是三点整开始，现在是两点四十五，时间没到面试官就不会开始干活，填了表也没有用。然后，群众演员的面试不会太严格，经验丰富的面试官半分钟搞定一个完全没问题。现在这里目测有两三百个人，全部面完也只不过花费一个多小时，就算最后一个填表都无所谓。 白言飞看了一眼水泄不通的人群，转身去洗手间照镜子，再给自己打扮一下。 一般的群众演员面试，是不至于场面失控到这种地步的，只是因为a.s.e声名在外，再嫩的新人都知道只要混个露脸的机会，就有可能一步登天。 白言飞也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趁群众都在忙着填表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宽敞干净弥漫着香水味的洗手间里，照着镜子左看右看，拨弄一下头发，再抖抖衣服上的灰尘；等填完表领完号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冲进洗手间来补妆，他早就已经悠闲的踱步出去了。 哼，时机抓的准，就是这么自信！ 回到走廊里，刚才水泄不通的人群已经分散开了，有的在隔壁房间等，有的去补妆，有的四处闲逛。喊话的妹纸也终于能停歇一会儿，面试房间门口搭了一副桌椅，她抱着一叠表格坐在那里，面前的桌子上扔着一大堆钢笔水笔圆珠笔之类的填表用品。 白言飞不紧不慢的填了表，妹纸发给他一个号码牌，让他别在身上，疲惫的嘶哑着声音说：“703室已经满员了，你去704等着吧。”白言飞点头，想了想，从裤兜里摸出一颗润喉糖，默不作声的扔在妹纸桌上。 额，这招是他跟悠悠学来的…… ☆、演员面试 走进704室，那是一间很大的舞蹈教室，两边墙壁全部都是镜子，亮闪闪的，照的人心里发慌。白言飞左右看看，有几十把椅子沿着墙角一字排开，但并没有什么人坐在上面。在教室里等待的人似乎都有些紧张，他们有的在不停地看手机，有的一脸焦躁来回踱步，还有的拿着小镜子在补妆。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氛，没有人说话。 看见白言飞进来，有些人抬头看了看他，又很快转移了视线，脸上带着一丝隐晦的不屑。白言飞既没做发型也没穿名牌，看着就跟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同屋的竞争者们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这种平淡无奇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入得了a.s.e面试官的法眼啦。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有两个保安小跑步的从门前经过，冲进面试的房间。不一会儿，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子就被拖出来了，她的脸涂的跟鬼似的惨白，穿着黑纱裙，网眼袜，高筒皮靴，嘴上还打着唇环，头发染成淡紫色，整个就是一副脑残非主流的装扮。 走廊里回荡着她的惨叫声。 “放开我！我是张老板的人！是他打过招呼内定的演员！你们凭什么不要我，凭什么不让我唱歌！——” “我要叫张老板铲平你们a.s.e！你们等着瞧！——” 保安硬是拖走了她，那高八度惨叫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等待面试的其他人纷纷探出头看热闹，偶尔有人发出几声嗤笑。能够参加面试的，多少都有一些关系，但有关系和有智商不是一回事，n多人都像这个非主流少女一样，仗着有靠山就目中无人，妄想自己已经平步青云，到哪里都能横着走。 白言飞用手指堵着耳朵，看那个非主流被拖远了，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指。 刚才负责填表的妹纸正惊魂未定的靠在墙边，白言飞从房间里伸出脑袋，小声问她：“张老板？就是那个做地产的暴发户？” 妹纸的胸牌上写着她的名字是米娅，企划部二级行政助理，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打杂妹。米娅转头一看，还记得刚才白言飞用润喉糖贿赂她的事情，一下子就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