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肖让以手点唇,示意她莫再多言。他无奈一笑,道:“拦也拦不住,随她去罢。只好期望她知道分寸,不然我以后可都来不了琴集了。” 正说话时,雷韬前来,与众人一番寒暄。离琴集尚有时日,故而客也不多,今日专为肖让洗尘,在陪的也都是相熟的朋友。众人落座,也无拘谨。 雷韬坐定,一面吩咐上菜,一面笑着对众人道:“今早捕到几条肥美鳜鱼,厨房想了几道新菜馔出来,做了大家尝尝。” 肖让一听,接话道:“正好,我这里有一坛‘素心白’,正配鳜鱼。” 客人之中,立刻有人赞道:“素心白?这酒难得,不愧是墨轩!” “过奖了。”肖让谦了一句,请人取了酒来。 那酒坛子一摆上桌,正待开封,却有人道:“如此好酒,可惜我等手中酒器却是不配。” 雷韬一听,蹙眉道:“贤弟言之有理。此酒清冽淡泊,可这青玉酒杯,却添了几分浮华,的确不配。倒是我考虑不周,此时也不知哪里去寻相配的酒具来。” 客人之中又有人道:“这有何难?不才来时,带了一套白瓷酒杯,正衬这素心白酒。”言罢,他也唤人取来了瓷杯。 但见那一套酒杯,统共十只,釉色雪白,小巧透薄。虽无花样纹饰,却别有素净风骨。众人见之,皆赞叹不已。 雷韬笑道:“如今酒、器具备,我做主人的,也不能落人之后。我倒有一物,可添雅趣。”他叫过侍女,吩咐一句。片刻后,侍女端着一个小匣回来。雷韬打开匣子,呈给众人看。就见匣中盛着十几朵素心蜡梅,娇嫩可人。 “如此时节,还能取来这素心蜡梅,庄主名士风流,我等甘拜下风了。” “哪里哪里。来,斟酒!” 片刻之后,一杯杯浸着蜡梅花的素心白送到了众人手中。俞莺巧对这些风雅事物也不甚明白,但手中瓷杯洁白,酒水盈盈,金黄花儿缀在其中,煞是可爱。酒香与那花香相得益彰,未等入口,已经醉人。 她正捧着酒杯出神,却听有人吟道:“金钟倒扣春江雪。” 此话一出,众人皆开始思索应对。俞莺巧知道自己文墨有限,也没打算掺合其中,只是低头啜了口酒。酒水一漾,原本花蕊向上的蜡梅翻了个身,像极了倒扣的金钟。瓷如白雪,酒比春江,她想明白那句子中的意思,也觉得有趣起来。 身旁,符云昌皱紧了眉头,嘟哝道:“搞什么,吃个饭都那么多事。” 这时,肖让开了口,笑道:“素心且向秋月白。” 众人一听,纷纷称赞。雷韬起身举杯,笑道:“好句,当浮一大白。”众人闻之,齐齐举杯,场面欢欣非常。 又或者,不当说是鱼。如今的情景,就好似困于山林的凤凰,终有一日展翅高翔,得其所在,再不必与鸦雀为伍。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心中那一抹怅然复又升起,萦绕不散…… 俞莺巧看着肖让,就见他眉眼含笑,神色比以往愈加温润可亲。不由自主地,她便想到了“如鱼得水”这四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本章,想必大家都发现了一个忧伤的事实,那就是: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拿着《红楼梦》的剧本,而我拿着《七侠五义》的剧本…… [啊,拿着《水浒传》剧本的符寨主请节哀……] [符云昌:= =######## 老子neng死你!!!] [那只:有事,先走!] [狐狸:=口=!!!] 咳咳,下面是符合本章氛围的优雅的名词解释~~~ 素心蜡梅:var. ak/cord wintersweet:花被片纯黄,内轮有接近纯色,花较大,香气浓。 《鄢陵文献志》称“鄢陵素心蜡梅”,其心洁白,浓香馥郁。因其花开时不全张开且张口向下,似“金钟吊挂”,故又名金钟梅。 因此“金钟倒扣春江雪,素心且向秋月白”,就是从这里而来的~ 感谢在线对对联网的大力支持……_(:3」∠)_ 我想了一整天都没对上的说……_(:3」∠)_ 嗯,因此还断更了……_(:3」∠)_ 写诗词是更文的最大敌人……_(:3」∠)_ 比写打斗还痛苦……_(:3」∠)_ 嗯,所以不要跟我强求平仄……我会咬人!!!=皿= 谢谢~ ☆、第十五章 宴席之上虽有美酒佳肴,俞莺巧却食之无味。时间一长,她愈发觉得不自在。酒过三巡,众人依旧赏雨作诗,她寻了借口先离了席,符云昌自然跟她一路。 待到亭外,符云昌开口道:“真是的,一群秀才,酸死人了。对了,妹子你不是要找人么?咱们现在去找?” 俞莺巧摇了摇头,“终究是客,若是鲁莽行动,冲撞了主人就不好了。” 符云昌眉头一皱,道:“还那么多规矩。那娘娘腔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要帮忙,这会儿却光顾着吟诗作对,只怕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俞莺巧也没接他的话,只道:“劳符大哥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跟我还这么客气。”符云昌笑着。 俞莺巧只得尴尬笑笑,“一路辛苦,符大哥早些休息吧。” 符云昌道:“这么早就让我休息?我还想多跟你说会儿话呢……”他说着说着,却想到了什么,“你累了是吧?呵,果然姑娘家不该一路骑马。行,你休息吧。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叫我。” 俞莺巧只是笑,也没直言答应。两人边聊边走到客房,各自回房,不在话下。 俞莺巧走进屋内,就见灯火明亮,熏香馨甜。床褥早已铺好,一切都安然妥帖。她无心睡眠,走到窗边坐下。窗前几树芭蕉,霖霖春雨,声声打叶。犹能听见,乐声悠悠,似从花苑而来。她不禁入了神,静静地发起呆来。 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俞莺巧一惊,忙起身戒备,正要取兵器之际,殷怡晴的脑袋冒了出来。她趴上窗台,支着手肘托着腮,笑道:“别动手呀,是我。” 俞莺巧眉头一皱,道:“殷姑娘有何事?” “还能有何事?自然是为了那贼丫头。我已找到了她的所在,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救人?”殷怡晴笑着。 虽然早知道殷怡晴未赴宴席,肯定是在庄内查探,但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能耐,短短时间之内便寻得端倪。俞莺巧暗暗赞叹之余,却道:“多谢殷姑娘好意,但毕竟是客,姑娘也收敛些吧。” “哟,倒教训起我来了。”殷怡晴的笑中略带傲然,“不是我狂妄,若没有我,只怕你永远也找不到那贼丫头。实话跟你说了,那丫头如今在东院厢房,门口好大阵势,想来院中之人并非寻常人物。琴集广邀天下名士,其中也不乏王孙官宦,若真有来头,岂是一般人能拜见问询的?倒不如弃了那些俗礼,改用江湖规矩。以你我的功夫,十几二十个人也不难对付,如何?” 俞莺巧摇头,道:“公子与弄珏山庄交好,你我又是公子带入庄内,若在此地惹事,不仅给主人添了麻烦,更牵连了公子。殷姑娘做事随性,也该有所顾忌才是。” 殷怡晴微露不屑,道:“妹子若不肯去救人,我也无法。反正我也不认识那贼丫头,那贼老爹求的人也不是我,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放在了窗台上,“这是山庄的地图,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妹子,剩下的妹子自行考量吧。”说完这句,她意味深长地笑笑,身形倏忽一闪,消失在了夜雨之中。 俞莺巧见她离去,心里五味陈杂。是她答应了班主帮忙寻人,却毫无办法。殷怡晴的话也没有说错,这件事终究无关他人,当由她自己解决才是。如今既然知道清音在东院之中,倒不如先上门拜会,也好探探情况。她思定,拿起了地图,略看了看东院的位置,起身出了门。 东院一片,矮墙环绕。院内遍植松柏,而少花卉,比其他院落更为严整清静。院门处,守着四个彪形大汉,皆腰悬长刀,神色凶悍。如此阵势,这院中之人果然非比寻常。 见俞莺巧来,守卫们走了上来,厉声问询。 俞莺巧抱拳行礼,道:“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有事求见此院主人,还请几位大哥代为通传。” 守卫们略作了商量,入内传了话。片刻后,有侍者提灯出来,领着俞莺巧进去。 到了前厅,就见厅上坐着一名四十开外、体貌魁梧的男子。那男子打量了俞莺巧一番,也不等她自报家门,便半带轻蔑地开口:“一个姑娘家,这种时候孤身跑来,到底是江湖中人,与众不同。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也没多少时间给你耽误。” 俞莺巧听了这话,已知他不悦。她垂眸低眉,抱拳道:“冒昧打扰,还请阁下海涵。在下受人之托,有一事相问,不知阁下这里,是否有一位姑娘,名唤清音?” 此话一出,那男子的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起身道:“我还当安远镖局是名门正派,原来同绿林贼匪是一伙儿的。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来人!送客!” 俞莺巧哪里能料到他是这般反应,心里着急,上前一步道:“阁下且慢……” 就在她跨出那一步之际,刀剑出鞘之声齐齐响起,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周围的侍者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竟是杀气腾腾。 俞莺巧本也没有争斗之心,见是这般,忙抱拳道:“在下失礼。但此事并非阁下所想,请容在下解释。” “哼,什么解释?贼人的话,我不屑听。你既不愿意走,那就留下陪你的同伙吧。”男子说着,抬手一挥,“给我拿下!” 如此情势,俞莺巧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眼看侍从们步步逼近,她犹豫着,却终究没有取出兵器来…… …… 却说花苑之内,众人酒酣兴尽,筵席将散。雷韬一一送客,又吩咐侍女们小心收拾,便也回房。刚出亭子,却被肖让唤住。 雷韬笑道:“近之啊,找我有事?” 肖让抱了抱拳,道:“也无其他,晚生近日作了一副画,想请庄主品评。” “哈哈,我倒是好久没见过你的画了。方才还说起你的工笔,可惜不得一见。若有好画,宴席之上就该拿出来才是呀。”雷韬笑道。 “此画非同一般,想来只有庄主才能鉴赏。”肖让笑道。 “还有这般的画?我倒要看看。”雷韬应下,便随肖让一同去了客房。 进了房中,肖让也不多言,只是取了一卷画轴,含笑递给了雷韬。雷韬接过,走到书桌前开。看清那全画之时,他的笑容一僵,竟是愕然。 原来这幅图,正是先前肖让替清音画的肖像。 肖让走上前去,问雷韬道:“庄主觉得如何?” 雷韬的笑容已然敛尽,他带着几分尴尬,道:“这画上之人,与你是……” “萍水相逢。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缘。”肖让答得自然。 雷韬听了这话,蹙眉沉思。片刻之后,方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认得这姑娘的?” 肖让笑答:“晚生听说这姑娘来了琴集。这云蔚渚上只有一个渡头,除了弄珏山庄之外,也无其他人家。况且没有请帖,也上不得岸。若她真的来了,想必瞒不过庄主。如今还请庄主指点一二。” 雷韬的笑意中带着赞许,道:“你我多年知交,你既然开了口,我自当相助。只是此事牵扯甚多,还需小心为上。” 肖让抱拳行礼,道:“多谢庄主。晚生自当谨慎,绝不令庄主为难。” “如此就好。来,我这就为你引见贵客。”雷韬笑着,说完就往外走。 肖让却拦住了他,笑道:“此事也不着急。天色已晚,也不好扰人休息。倒不如明日再见,晚生也好备些薄礼,不至于太唐突了。” 雷韬一听,点头笑道:“还是近之想得周到。” 两人正闲话时,一名侍者却急急跑了过来,在门外停下行了礼。雷韬一见,笑意微敛,自己出去问话。使者低声说了几句,雷韬的笑容已完全黯了。他转身走回屋内,无奈一叹,道:“近之啊,看来我们不必等到明日了。随我来吧。” 肖让虽有疑惑,却也不多问,随着雷韬径直往东院去。 东院之内,情势早已紧张。俞莺巧虽不愿惹事伤人,但也断断不能束手就擒。她知道不能取兵器硬拼,只是寻隙闪避,见招拆招。一众侍从未得命令,也不好出杀招,一时间竟也制不住她。 那男子依旧端坐在上,冷眼看着。俞莺巧一心想要解释,不免乱了方寸,招式间也略微急躁起来。加之毕竟是女儿身,气力终究不及男人,渐渐落了下风。那男子见如此,冷笑一声,抬手轻轻一挥。几名弓箭手立刻围了上来,拉弦满弓。 千钧一发之际,雷韬快步走进了厅内,开口喊道:“且慢!” 那男子一听,暂缓了命令,冷然道:“呵,雷庄主也来了,这倒有趣。” 雷韬上前,抱拳行礼,道:“阁下切莫动气,这是一场误会,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客人,绝非贼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