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求和、休战的朝臣居多,由此多数人都认为借静宁公主已是蒋晨东发妻之事招安是最佳。 元熹帝听得喜上眉梢,最后胸有成竹地询问霍天北可有异议。他以为霍天北会提出异议,且已想好了辩驳之词,却不料,霍天北满口赞成。 元熹帝虽然有一点点失落,却是欣喜更盛,命内阁大臣重新拟旨,八百里加急送去漠北。 很快,蒋晨东的回信至。 元熹帝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看罢信件第二日便上朝,命百官斟酌此事。 此事关系重大——蒋晨东与静宁公主的回信中,指明蒋晨东除了是当朝驸马之外,还要将京城以北关□给他的将士镇守,最重要的是,他要的是兵部尚书及五军都督府总督的官职。朝廷若不应允,那么他只能忍痛割爱,将静宁公主斩杀在官兵面前。 说起来是蒋晨东忍痛割爱,实则是试探元熹帝能否忍痛割爱。 不为此,元熹帝也不会急急忙忙让朝臣议事。 朝堂上,与前一次大同小异,多少人都已过够了战乱、被霍天北踩在脚下的日子。 霍天北对朝臣求和、答应蒋晨东全部条件的态度并不否决,只是静立一旁,安然相看。 便是在此时,云凝跪在金銮殿外,称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明皇上。 元熹帝一时云里雾里且心惊肉跳,生怕爱妃出什么闪失,慌忙让太监即刻将人请进殿内。 文武百官俱是带着沮丧、抵触或不屑地眼神垂下头去。 云凝神色惶恐地上殿来,行礼之后,吞吞吐吐地道:“臣妾、臣妾有一件要事要禀明皇上……只是、只是……只是事关重大,臣妾……” 霍天北遥遥看向殿外,凝眸一瞬,转身对元熹帝道:“臣奏请皇上,万万不可应允蒋晨东诸多痴心妄想的归顺皇朝的条件。” 元熹帝一愣,语声甚是不满:“此话怎讲?难不成诸位臣子的意见皆是空谈?” “臣不敢。” 元熹帝看了一眼诸多跃跃欲试想要驳斥霍天北的官员,信心倍增,心道,即便是你一度将我逼至绝境,也架不住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说法,倒要看看你在此时能作何辩驳。 至于静宁公主的事,他不认为霍天北知晓,在上次召集群臣议事的时候,他最最担心的就是霍天北将静宁公主本非皇家血统之事当众拆穿,可是霍天北没有——最佳时机都没说出那桩事,自然是不知情。若是知情,霍天北除非傻了疯了,否则绝不会放弃最佳时机。 他的信心由此而来。至于他本心,是将静宁公主看做同母异父的妹妹——虽然静宁公主那个所谓的父亲是他一辈子都鄙视、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可是多年来的兄妹情是他无从忘却无从泯灭的。 所以当初得知这件事后震怒,让母亲独自承担这一切过错,不能狠下心来对待静宁,在那之后,因着静宁的依赖、无助,反而对她愈发宠溺。 谁也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心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在此时,元熹帝笃定霍天北不能从耀觉也就是太后口中得知真相,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朕因何不能接受漠北王归顺朝廷的条件?难不成是你惧怕分权给他人?!” “臣不敢。”霍天北语声从容,意态更是从容。 这时候,祁连城出列:“臣附议。” 元熹帝瞠目结舌:“你!你们!……”缓了片刻才责问祁连城,“你附议什么?!” 祁连城慢悠悠道:“臣赞同定国公此时想法、随后的说辞。” 连这等事也要凑热闹!云凝不无鄙夷地看向祁连城,之后才又想起自己上殿是为何,慌忙垂下头去。 元熹帝不耐询问霍天北:“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天北不急不缓地回道:“静宁公主并非先帝骨血,还请皇上明察。” “……”元熹帝似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半晌做不得声。 长久沉默之后,霍天北又道:“皇上若是需要人证物证……” “你、你、你们二人随我去养心殿!”元熹帝拂袖而起,转身就走。 霍天北与祁连城相视一笑,俱是笑得意味深长,之后同时去往养心殿。只剩了满脸惶惑的众臣,或是呆若木鸡,或是窃窃私语。 天大的丑闻! 天大的皇族丑闻! 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怎么到此时才得知? 最尴尬的是云凝——元熹帝离开时竟忘了要她平身、回宫。跪的时间久了,索性顾自起身,不顾众臣非议,径自回宫。 巳时,霍天北步出养心殿,到了宫门外,凝眸看向一名素衣女子、一名太医。 “你回去吧。”女子吩咐太医。 太医如获大赦,连连道谢方离去。 霍天北走到女子面前,语声不温不火:“谁准你这么做的?” 女子微一挑眉,“谁说过我不许这么做了?” “你坏了我的事,打破了我一局棋。” 女子微笑,“我从不想坏谁的好事,可别人一再自作主张,且那些事与我有关的话,我也只能打破一些人的棋局。” 霍天北闭了闭眼,“顾云筝,你是我夫人,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没错,素衣女子是顾云筝。 顾云筝不以为然地道:“霍天北,你是我夫君,你做什么事之前,可曾想过你夫人是谁?可曾想过你做完一些事之后,你的夫人该如何自处?” “你是顾云筝。” “你愿意只把我当做顾云筝也好,那是你的事。”顾云筝笑得冷漠,语声也越来越冷淡,“就是顾云筝坏了你的好事,你能怎样?就是顾云筝想让静宁公主死得慢一些,你又能怎样?” 霍天北深凝她一眼,又淡淡错开视线,“若是连你这点把戏都不能料到的话,我也就无颜立足内阁了。” ☆、第066章 “若是没料到你能料到我这点把戏的话,我也就不配做你霍天北的夫人了。”顾云筝挑衅地扬眉。 她料到他今日在金殿上会赞同朝臣的建议,接受蒋晨东近乎苛刻的归顺条件,随后却会命人将当初太后的罪状送至漠北,让蒋晨东明白静宁公主不是他能够利用的——如斯残酷,不论对于蒋晨东还是静宁公主而言,只会觉得自己是自取其辱。 她没有他的铁石心肠,燕袭的眼线又知晓一名太医是云凝的心腹,且知道太医的软肋,是以,今日她挟持太医、云凝上殿——若是静宁公主的事迟早会败露,那就不如在今日,如此,霍天北于情于理,最起码还会施援手救静宁公主一次。 挟持太医算得轻易,挟持云凝的条件,是借她之口说出静宁公主身世的事,以此做为交换,作假怀孕的事可以忽略不提——话说回来,只要她愿意,想找云凝的把柄,再容易不过。 便是如此,有了云凝上金殿的事。 便是如此,有了霍天北与祁连城初次联手的事。 前者她再了解不过,不过是审时度势,而后者,则是要帮助霍天北,是因与霍天北一样料到了金殿外发生了什么事,最终目的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随即,她笑问:“你的后招是什么?说来听听,我也看看预料的对不对。” 霍天北勾唇浅笑,携她上了八抬大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你我不论做什么,都不能更改静宁公主落入惨境的事实。结局既然不能改,这过程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顾云筝不置可否,“可我更愿意将局面变得简单一些。” 霍天北这才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我日后做什么对你来说已经无关紧要。没猜错的话,你已派人去漠北救静宁公主回京。” 顾云筝点一点头,“燕袭与顾衡有些交情,对于这件事,顾衡会卖燕袭一个人情。”因为燕袭知道顾衡背着蒋晨东做过多少让人震惊的事。 霍天北似笑非笑,“是不是只要关乎云家,你就要横生枝节?” 顾云筝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于我而言,并不算是关乎云家。静宁公主的死活,我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要救她是因她还有用处。我有我的打算,偶尔也要请你成全我。” “我成全,我怎么敢不成全。” 回到府中,夫妻两个一个去了书房,一个去了内宅。 ** 云凝来回地踱着步,心头忐忑不已。 不知道霍天北与祁连城是怎么跟皇上说的,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压下此事——如果这件事被朝臣知晓,她父亲便成了为人不齿的罪臣,她便是罪臣之女……任谁也保不了她。 元熹帝没精打采地进到门来,落座后便挥手遣了宫人,“让朕安静一会儿。” 云凝亲自去沏了一盏茶,送到他手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定国公是怎么与您说的?” 元熹帝有气无力地道:“他与祁连城并不想将此事闹大,当众说出此事,为的是阻止我答应蒋晨东那些条件。可他们对于静宁的身世是心知肚明,不定何时就会昭告天下。唉,又被人揪住了小辫子……” 云凝心头一松,事情没有在今日捅破,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元熹帝问道:“听说你上殿时,是定国公夫人及太医陪着,怎么回事?你要见我又到底是为何事?” 云凝敷衍道:“那时心慌得厉害,觉得要出什么事,便不顾一切赶去了金殿,还望皇上恕罪。” “可不就是出事了。”元熹帝苦笑,思忖片刻,又问,“静宁公主失去踪迹之前,屡次来你宫里,没觉得她有何异常么?” 云凝摇了摇头。 “落到贼子的手中,来信中虽然不曾提及,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唉……” “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静宁公主救回来。”云凝很是难过的样子,“可惜臣妾一介女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元熹帝的神色喜忧参半,“他们已经答应我,只要不同意蒋晨东的要求,就会设法将静宁公主救回来。” 云凝的心悬了起来。 她对静宁公主一点好感也无,得知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之后,也还是不能生出半点亲近。 可感觉是一回事,行事又是一回事。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在伦理上行不通,在良心上过不去。 幸亏静宁公主心宽,惯于见异思迁,若是换个心性暴烈的,宁死也不肯屈服,怕是早已成了被百般凌虐的阶下囚…… 静宁公主若是出事,她一辈子都会为之不安。 接下来的日子,元熹帝少不得要面对朝臣提及静宁公主身世的事,他拿出了看家本事:敷衍了事,能拖就拖,拖不了了就装聋作哑,被逼急了就疾言厉色一通申斥。 ** 几日后,身在漠北的静宁公主消失不见,情形一如她在京城忽然间不见踪迹。 蒋晨东听到这消息,连续几日暴躁不安。 那女子他是从头到脚看不上,可她在如今最具利用价值。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长期与官兵对峙的话,落败的只能是他。 在初时,他能够因着对霍天北多年来的了解,效法霍天北的战略取胜。可在眼下,霍天北身在京城就能够变换战术,使得他一次又一次落败。 他太了解霍天北,也深知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没有霍天北,他与郁江南兴许能够成为一代枭雄,可事实是霍天北活生生地存在着,正在朝堂只手遮天。 他最擅长的是商道,用钱生钱;沈燕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何处都能左右逢源;郁江南最精通安民之道,少年时说起这些,想法总是出人意料而又最实用;霍天北最精通的是军事,其余三人扔到人群中也算是佼佼者,比起他却是差了一截。 爱财的心黑,八面玲珑的心意不坚定,精通安民之道的有一颗仁心,精通军事的必将杀戮太重,一生活得惬意安稳的,怕是只有江南。四人若是反目,三个人都会死在老四手中,老四也会就此走至孤绝境地——他们的师父曾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