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他说的很认真，夏曦相信他言语中的恳切，但他这几天已经看够了，他扶住门框，然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秦锐林的说法看似没有错误，但他的行为却是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愿不愿意接受。 过了好一会，夏曦才无力道：“我不想争辩对错，我查过航班信息，明天我就带宸宸回z国了。”要不是之前航班延误，他现在早就走了，哪还用得着忍受这种痛苦。 秦锐林呆滞道：“你……你要走？” “嗯，本来前几天就该走的，我已经订好了机票，今晚你回自己房间吧，我还要收拾一下行李。” “……” “你就一定要在这里睡？” “嗯……” “如果我不愿意呢？” 秦锐林没说话。 “我不愿意，你就能回自己房间吗？” 秦锐林低着头，他牙关紧咬，半晌才低声道：“我睡不着。” 夏曦没听清楚，他问：“什么？” “我睡不着，没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好几天睡不着了。” 夏曦却觉得这实在荒唐，“睡在这个房间就有用了？那我让给你，你重新给我安排房间吧。” “……”秦锐林一动不动的盯着夏曦，“不是，因为房间里有你。” 夏曦再度无言。 这晚夏曦仍以失败告终，但秦锐林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依赖眷恋，还多了一份感激，仿佛自己能进来这个房间，全凭了夏曦的恩赐。 夏曦收拾行李的时候，秦锐林不安的在他周围走动，他眉头紧锁，神经绷成一根紧紧的弦，在那一段时间里，他脑海闪过无数的念头，他想疯狂的把夏曦行李从窗户扔下去，但理智却警告他，那样夏曦会更讨厌自己的，他想强迫夏曦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不许他再离开半步，但理智却拉住了他，他不敢跨越雷池半步，生怕会惹了夏曦半分不悦。 但汹涌的暴躁却犹如毒蛇般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次日夏曦直到出门，都没再看见秦锐林的身影，carlo在一旁欲言又止，神情尤为复杂。 秦宸恋恋不舍的跟carlo告别，同时四处张望寻找秦锐林的身影，他明显感觉到了爸跟daddy之间紧张的氛围，便压低声音问道：“carlo，我爸呢？他不送我们吗？” “他有事，走之前让我送你们去机场。” “爸很忙吗？” carlo没回答，他对夏曦说道：“我们走吧。” 夏曦最后看了一眼房内，然后沉默点头。 汽车在机场停下，夏曦拉开车门出去，却又突兀的停了下来，他看向carlo，半晌迟疑道：“秦锐林怎么回事？他好像……不太对劲。” carlo脸上挂着笑，念台词一样刻板道：“夏先生放心，秦爷他不会有事的。” 夏曦走远了，carlo却并没有开车回去，他望着夏曦离开的方向，眼底迅速覆上一层沁骨的阴霾，不出他所料，夏曦很快又折返回来，他脸色难看的拨打着某个电话，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秦宸看见了carlo，他飞奔过来，惊慌道：“carlo，daddy的护照不见了！” carlo远看了一眼夏曦，问道：“是不是忘在家里了？” “daddy说他收拾好的，不可能找不到。” 夏曦已走了过来，他放弃拨打电话，脸色缓了几分，沉声道：“carlo，麻烦你送我们回去。” “好，你别急，就算丢了也能申请补办的。” 秦锐林没在家，这很大程度验证了夏曦的猜测，他昨晚恍惚看见秦锐林起来过，当时并没有太过留意，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夏曦心情颇为复杂，他不知道秦锐林到底想做什么，他的逻辑思维已完全脱离了夏曦的想象程度。 但除了秦锐林，他想不到还有任何人会这样做。 秦锐林一直试图避开夏曦，但没用，夏曦守株待兔，还是将他抓了个正着，秦锐林故作镇定的看着夏曦，心里却慌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夏曦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秦锐林，仿佛看穿了他全部的心思。 “你在躲我？” 秦锐林惊慌道：“没……没有。” “你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 “我……我很忙的，你知道，而且我有回来住，只是你已经睡了，我不想再打扰你……真的，我没骗你，就是上次会议谈的项目，很多事情需要我来做最终决策，我还参加了重要的酒会，很难抽出身来，你有事可以找carlo，我交代过他，他会服从你所有的要求……” 夏曦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他发现短短两日，秦锐林的精神状态再次极为糟糕，他脸色晦暗，眼圈泛着一层青黑色，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死气沉沉，他强装出来的镇定露了太多的破绽，似乎已经失去充沛的力量来支撑。 “你连电话都不接。”夏曦冷静问道，“关于我的护照，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秦锐林一脸无措。 夏曦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你如果还清醒着，就把护照还给我，宸宸快开学了，至少不能耽误他上学，另外你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你最近……做了太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秦锐林怔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夏曦没等到他的回答，表情带着浓浓的失望与无奈，他看了秦锐林一眼，那一眼却让秦锐林感觉心脏像被捅了一刀，他身体微不可闻的晃了一下，已转身走远的夏曦却并没有看见。 （二） 次日夏曦去大使馆提交了补办申请，他已经被秦锐林磨得失去了耐性，既然他坚持不给，自己唯有重新办理，每一件事都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他不理解秦锐林那样做的动机与目的，但却可以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行。 从大使馆出来，夏曦并没有立即回别墅，那个地方让他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沿着僻静的街道行走，路人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并不生气，而是报以温和的笑容，他尽量避开繁华街道，以免遇见认识自己的人，然后他选择了一处风景秀美的茶厅，独自悠闲的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天色暗了下来，夏曦才起身离开，他手机里有很多道未接来电，但夏曦看了一眼，又置若罔闻的收了起来。 补办护照需要几天时间，这意味着夏曦还得在别墅住几天，然而秦锐林神经兮兮的举止让他几乎没法忍耐下去，他开始考虑怎样才能说服宸宸到酒店住，无论秦锐林还有什么匪夷所思的计划，他都不打算再奉陪下去。 但夏曦没想到，就在他外出的这一天，秦锐林竟然擅自把秦宸送回了z国，他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机狠狠砸向了秦锐林，众目睽睽之下，秦锐林竟也不躲不避，他额角被砸出了血，自己却浑然未觉的仍凝视着夏曦。 carlo震惊的看着夏曦，没想到他竟敢有这种行为，然后便连让佣人全部出去，他找来医药箱要给秦锐林包扎，却被对方阻止了，秦锐林用手抹了一下额头，沉声道：“carlo，你也出去。” “秦爷，你！” “出去。” carlo怒瞪了夏曦一眼，极不情愿的离开了。 夏曦仍沉浸在愤怒之中，他脸上犹如拢了一层冰霜，身体微微发抖，呼吸尤为急促。 秦锐林底气不足的解释道：“是你说的，宸宸还要上学。” 夏曦咬着牙，“你凭什么把他擅自送走！” “他要上学……” “别拿这个当借口！你到底想干什么？”夏曦怒声质问道，“藏我的护照，把宸宸送回国，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留下来吗！” 他吼完室内便一片死寂，秦锐林脸上血色全无，他如同遭受重击般倒退两步，张了张嘴喉咙却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曦弯着腰用力呼吸，气得浑身血液汹涌翻腾，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该死的，秦锐林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他疯了是吗！ 两人僵持不下，夏曦却突然表情痛苦的捂住肚子，尖锐的疼痛让他身体蜷曲，力气像被骤然抽空，几乎没办法站稳，秦锐林吓了一跳，他迅速伸手扶住夏曦，夏曦想要推拒，却又实在没力气推开，秦锐林一手从他肩下揽过，一手抱住他的腿，他起身的动作太猛，以致头晕的踉跄了几步，幸好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 秦锐林清楚这是他近来状态不佳所致，若是换了从前，就算两个夏曦也不至于让他踉跄半步。 疼痛与担忧让夏曦焦虑不安，他想要逃离秦锐林的怀抱，却被对方抱着飞快冲出了大厅，他似乎比夏曦更紧张，身体僵硬紧绷的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夏曦疲惫不堪的闭上眼，用手轻轻安抚着不安的孩子。 这是一道导火索，将连日来的矛盾都完全激发了出来，秦锐林的委曲求全，夏曦的忍无可忍，都在这道火焰的烧灼下经受着煎熬。 …… “秦先生叮嘱过，让我不能指责你，说这全是他的错。”一头金发的tiffany医生说道，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蓝眼睛犹如深海的水，“放心，孩子不会有事，我叫tiffany，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得注意你的情绪，孕期已经快6个月了，你生气动怒，就会伤了胎气，对孩子也会造成一定的影响，腹痛极有可能是流产的先兆……” 她停顿了一下，见夏曦一脸紧张，又道：“不过你没事，肚痛是因为你呼吸急促，导致孩子缺氧，他自然会焦躁乱动，你不痛才怪。” 夏曦松了一口气，认真道：“谢谢你。” tiffany点了下头，“嗯哼，不过我说的话你也要记住，以后切忌大喜大怒！孕期情绪变化会影响孩子的成长，如果你想要一个健全活泼的孩子，就从现在起认清现实，乖一点，别做无谓的反抗，保持心情愉悦，对你不会有坏处的。” “这是他让你说的？” “不，当然不是，他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愧疚得没脸来见你，我猜的，如果你是跟秦先生有矛盾，我当然得劝你认清现实，秦先生是什么人，你认为他会为谁妥协吗？你跟他斗，最后输的还不是自己。” 夏曦低头沉思了一会，半晌苦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斗不过他。” “这就是了。”tiffany笑道，“人活着怎么能不去妥协，有时候换个角度想，事情就会全然不同。”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也并不复杂不是吗？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只要好好想一下，是矛盾本身重要，还是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你是要继续动怒毁掉这个孩子，还是选择退一步彼此都高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对吗？” 夏曦没有说话，无论tiffany是不是为秦锐林说话，她都准确戳在了夏曦的软肋上，他现在不得不顾及孩子，秦锐林可以肆无忌惮可以胡作非为，但他却不能，他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失控，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他是不容许自己这样做的。 许久，夏曦微抬起头，他意味深长的低笑道：“你说的对，确实是这样。” tiffany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夏曦会这么快想通，但她亦没做它想，她起身击掌笑道：“好了，这样就对了，保持好心情，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秦先生这种身份，脾气可能会差了点，你就多担待一些，别跟他一般计较就是。” 夏曦沉默。 tiffany走出病房，一直守在外面的秦锐林立刻看向她，目光带着一点焦急，还有一点担心，他紧张问道：“怎么样？” “没事了。”tiffany道。 “他心情平静吗？我进去会不会影响什么？” “他很镇定，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我可以去看他吗？” “可以。” “我……”秦锐林往前走了两步，又犹疑道，“算了，我还是不进去了。” tiffany看了一眼秦锐林呈现出暗红颜色的伤口，再次提议道，“秦先生，他已经没事了，我们先去包扎伤口吧？” 秦锐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将视线从墙上挪开，稍显迟钝道：“好。” 在病房外徘徊了无数次，秦锐林都没有勇气推门进去，这一层是单独的病房，不必担心会有人经过，他便闭上眼，然后将身体紧紧贴在墙上，仿佛这样就能离夏曦近一点，墙壁冰冷，没有半点温度，他却仿佛能感受到夏曦的呼吸，每一分钟都让他无比沉溺眷恋。 秦锐林开始想，事情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这与他的初衷完全背离，他不想让夏曦生气，不想他躺进医院里，但这一切却都是他造成的，他鬼使神差的做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他的大脑开始胡思乱想，夏曦的疏离让他恐慌，夏曦的不悦让他害怕。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害怕夏曦会离开自己，这种恐惧被无限的放大，他甚至无法遏制，他的每一根神经在叫嚣着，他清楚这是不对的，但却没办法控制自己，他开始患得患失，他不想让夏曦离开美国，他离开了这里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会恨自己的，他更会永远的失去夏曦。 恐惧一旦到了极致，便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深渊。 他所有行为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害怕两个字，害怕，又有多害怕呢？秦锐林捂住心脏，他害怕得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而夏曦却正是那能赐予他呼吸的手。 夜寂静如水，在所有人陷入梦乡之后，秦锐林悄无声息的开了门，他屏气凝息的看向病床，目光在顷刻间变得温柔起来，夏曦已经睡着了，秦锐林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他动作庄严得生怕亵渎了对方半分。 终于走近床边，秦锐林一动不动的看了夏曦好久，然后慢慢的在他床边蹲下，他将头贴在夏曦手边，这让他有一种正与夏曦亲近的错觉，他缓缓闭上眼，这一刻的接近让他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犹如找到了最终的归属，而不必再飘荡游离。